大饷员给大家分光洋,桌子上只剩两摞光洋。他向坐山好道:“大哥,剩下徐老三的。”
“给他。”坐山好说。
胡子分饷,徐德成一个人坐在水沟边,看一只蜻蜓杀死另一只蜻蜓,它们是为领地而战,还是争夺交配权?蒲草下的水深蓝色,很清澈,有几条叫葫芦籽的小鱼游过,水面上有一只叫王大姐捶棒槌的昆虫在爬行,那只吃掉另一只蜻蜓的蜻蜓飞回来,俯冲下来,叼走王大姐捶棒槌。自然界这场厮杀,令他心灵震撼,他觉得王大姐捶棒槌太无辜。
第四章亲历匪巢(5)
“我该怎样帮助她们?”徐德成暗暗想一个问题。草很深,他要看到对面的地窨子,须站起身,不然视野里全是草。
“徐老三!”
“徐德成!”
“三弟!”
胡子召唤他,最后一声是草头子喊的,徐德成走出水沟,向人群走过来。
“叫你领饷。”马拉子说,还往前推他一下。
“我?”徐德成不肯上前,领饷是胡子的事,自己又不是胡子。
“你是字匠该得的,拿着你的份儿。”坐山好说,“别假假咕咕的(装假的样子)。”
推辞不过,徐德成接受了两摞光洋。
“今晚弟兄们痛痛快快地搬三(喝酒),到时候,我向弟兄们宣布一件绺子的大事。”坐山好说完回到撮罗子里。
夜晚,蒲棒沟燃起篝火,马灯高挑,胡子喝酒。坐山好、草头子、大德字、秧子房掌柜的、花舌子、大饷员、徐德成同桌,即酒宴的主桌。
“弟兄们,”坐山好举起酒碗,宣布道,“从今个儿起,水香爷草头子是咱绺子的二爷啦!”
“为二哥。”秧子房掌柜的带头祝贺说,“干杯!”
“为二爷,干杯!”众胡子齐声喊。
酒桌的气氛十分热烈,秧子房掌柜的和花舌子划拳、行酒令。酒令是:
当朝一品卿,
两眼大花翎,
三星高照四季到五更。
六合六同春,
七巧八马九眼盗花翎,
十全福禄增,
打开窗户扇,
明月照当空。
“当朝一品卿。”秧子房掌柜的出拳唱道。
“两眼大花翎。”花舌子出拳唱道。
“二爷,”马拉子走到草头子面前,说:“给我们吹一段吧。”
“今个儿大家乐呵,给弟兄吹一段,助助酒兴。”坐山好也说。
“那我就来一段儿。”草头子指使马拉子,说,“去把我的喷子(唢呐)拿来。”
马拉子取来唢呐,草头子将哨子放进嘴里,吹了两声,而后安上喇叭碗子,问:“弟兄们想听哪段?”
“来段《锯大缸》吧。”
草头子吹起《锯大缸》,众胡子喝彩。
“二爷,再来一段《小老妈开坊》。”众胡子喊叫着。
土匪老巢里,胡子醉倒一片。有一个人没醉,他就是徐德成,喝酒时留量,装醉,其实头脑相当的清醒。
“放她们走!”当夜,他做了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3
三姨太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一只猎物,瞄准她的不是枪口而是绝情编织的一张网。
起初,大烟瘦子勾结胡子绑架陶奎元的儿子,他的目的有两个:抽大烟断了顿,需要钱买烟土;二是陶奎元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报仇。她帮他,为了跟他离开三江县,回关里老家去。
陶奎元是干什么的,警察,他的嗅觉比普通人灵敏,加之身边有冯八矬子,很快识破了这次绑票的内幕。一张网悄悄张开,等着猎物撞入。赎回双喜前,陶奎元装着被蒙在鼓里,或者说故意钻进鼓里,以此麻痹三姨太。
陶家宅院内静悄悄,秋天的昆虫比较懒惰,不会卖力地去鸣叫,所有的屋子灯都熄灭了。天有风,大院门前的纱灯也没挂。
三姨太夹着包袱溜出房间,像一只蔫悄儿出洞的田鼠,警惕地走向院大门,她伸手去拔大门拴,突然被一只手攥住。
“啊!”三姨太大吃一惊,包袱掉在地上。
“这么晚啦,你去哪儿?”陶奎元问。
“我,”三姨太语无伦次,“我外出,去上街。”
“唔,上街。”陶奎元哈腰拾起包袱给她,说,“外边天挺黑的,我陪你去吧。”
三姨太不肯走,陶奎元连拉带扯拽她出门。
亮子里镇在夜幕里熟睡,街上几乎看不见人影儿,一只流浪猫沿着排水沟边儿跑跑停停,说不清它在寻找食物,还是回家赶路,主人遗弃它时一定包了很多层东西,使它看不清从哪儿来到这里。
第四章亲历匪巢(6)
大烟瘦子在一条背街,事先约定好的地方焦急地等待。之前他吸足了大烟,提起的精神完全可以逃出镇去,到了四平街就好办了,那有通向关内的火车。身上有从胡子手里分得的两千多块大洋,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了,回关里老家也许还干老本行——唱戏。她太爱唱戏,重新拉起一个班子……如意的算盘在危险之中拨弄着,岂不知冯八矬子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监视大烟瘦子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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