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生一愣,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东进又问,你是不是一直很想大哭一场?
鲁生一下子垂下了头。
周东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鲁生的头顶。他的喉节艰涩地上下滚动了几下,发出一阵沉闷压抑的咯吱声,他说:“鲁生,我批准你哭一次。你哭吧,大声哭,把堵在心里的那些东西都哭出来,别憋着。”
鲁生惊讶地抬头看着周东进,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着说,不,我不哭!团长,我不哭!
我命令你哭!周东进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大声朝鲁生吼道,你现在就得哭,不哭痛快了不许给我住嘴!说罢,一转身离开了病房。
团长!鲁生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周东进没回头。
身后传出鲁生的抽泣声,一开始还是抽抽搭搭的呜咽,但很快哭声就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切了。终于,鲁生撕心裂肺地长嚎了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3
直到看到陈简瞠目结舌的表情,直到听到陈简问:“周团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取图纸了?”周东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懵懵懂懂地返回到北方工业大学来了。
陈简故意笑呵呵地说,周团长,咱革命军队不能这么使唤人吧?怪不得陈奇说你是周扒皮,你果然比周扒皮还周扒皮。
周东进一时尴尬得无话可说,只好连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周东进一下子卡住不知如何解释是好了,心想,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她我稀里糊涂地就跑到这里来了吧?那也太让人莫名其妙了。
看着这么高大个汉子在自己面前尴尬得手足无措的样子,陈简简直开心极了。她不忍心让周东进太难堪,就巧妙地接过话头说,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看过图纸后会提出一些问题吧?正好,我正有几处不理解的地方想问你呢。请坐吧。
周东进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了。
陈简发现,一讲起野战巡逻车和跟踪监控系统的设计,周东进立刻就进入状态了。他兴致勃勃地向陈简阐释自己的设计思想,尽量详尽地给她描述边防的实际情况,不厌其烦地回答陈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正谈到兴起时,周东进突然站起来浑身上下乱摸起来,见陈简不解地望着他,就脱口问了一句,有烟吗?话一出口,周东进就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了。
果然,陈简绷着脸把“室内禁烟”的牌子重重地蹾在周东进面前。
周东进说了句对不起,刚想坐下继续谈,又腾地站了起来,口气坚决地说,不行,我得出去买盒烟!你等着,我抽两根再上来。说罢,抬腿就想走,却被陈简一把拉住了。
陈简松开绷着的脸,“扑哧”一声乐了,说一起走吧,把图纸拿着,买完烟去我那儿弄点东西吃,咱们边吃边谈。又说,你没看见外面天都黑了,我肚子可是早就饿了。
城市的夜空永远是一副混沌不清的模糊面孔。无论怎样努力,你也休想在这张似是而非的脸上看出一丝表情。你无法知道它都了解你些什么,想对你隐瞒些什么,更无法知道它到底想告诉你些什么,又能告诉你些什么。走在这样的夜空下,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许多的无助和无奈,似乎每一步都踩着疑惑,每一脚都落不踏实。周东进发觉自己竟像个地道的乡巴佬一样,怀念起南山沟那星月齐悬、高远清澈的夜空了。
陈简的长发在周东进面前飘动着,使周东进的思维怎么也无法固定下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怎么会接受邀请,随着飘动的长发走进这个初识的单身女人房间。一进门他就后悔了,他看出来这种过分洁净的居处是绝不允许抽烟的。这下惨了,周东进想,吃完饭我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陈简的饭很简单,从冰箱里掏出半成品,三下五除二几个菜就炒得了。喝什么酒?陈简问,哗啦一下拉开柜门。
周东进的眼睛立刻就直了,好家伙,满满一柜子酒!
你喝酒?周东进问。
当然了。
你?自己在家也喝酒?!
没错。怎么了?
周东进立刻摆出一副对陈简刮目相看的姿势。
陈简乐了,随手拎出一瓶问,喝轩尼诗怎么样?
周东进抽了抽鼻子问,有二锅头吗?
对不起,我这里除了白兰地就是威士忌,没白酒。哎,你不是会喝洋酒吗?
哪呀,我那不过是为了配合吃西餐装装相。
陈简抿嘴一笑,说那好,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也给你当一回教授,就算是对你给我上西餐课的报复吧。说着重新挑出一瓶酒说,咱们今天喝这瓶,皇家礼炮!
好。这名豁亮。
陈简拿出两个高脚杯,往里面各倒了浅浅的一个底。
周东进看了故意在一旁做出很小心的样子问道,喂,教授,你这酒是不是特别贵呀?
不便宜。哎,你问这干什么?我好像没说要收你的酒钱吧?
噢,怪不得。周东进夸张地使劲点着头说,怪不得你倒酒像滴香油似的。
陈简这才明白周东进是嫌酒倒得太少了,故意拿话挤对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笑够了才说,听着,这是第一讲:喝白兰地不能倒满杯,一次只能倒一盎司,也就一杯底吧,最多到这。来,尝尝,这可是好酒。说着举杯朝周东进示意了一下,先微合双目醉心地闻了闻,才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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