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呢?我忍着头疼昏昏沉沉地想,我肯定不是油娃子,但我不能肯定我是不是周汉,不能肯定我是不是黄振中,更不能肯定我是不是李冶夫。
可我真的就不是油娃子吗?
黄振中挥舞着大片刀向我砍过来。嘴里念念有词:周汉,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单纯军事观点的典型代表!当年罗瑞卿搞大比武时你就是急先锋,罗瑞卿受批判后你虽然有所收敛,但一直是口服心不服,遇到点风吹草动就兴风作浪。邓小平一刮右倾翻案风,你立刻就借口“军队要整顿”在部队大抓军事训练,大搞军事第一,大搞单纯军事观点!
我赶紧抵挡他的刀,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两把刀顶住了,刀刃和刀刃紧紧地咬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黄振中这一次来势格外凶猛,我眼看就招架不住了,心里的气一阵一阵地往上顶,我忍不住大声叫道,黄振中,你有种就把我的心挖出来,让大家看看到底是红是黑!
黄振中一脸正气地答道,不用看我就知道是黑的,是被资产阶级军事思想染黑的!
我说,黄振中你这是残害忠良哩!我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看你那个腔子里装的是不是驴粪蛋!
黄振中冷笑道,我这是为革命除害!我告诉你,只要你破坏突出政治,搞单纯军事观点,我黄振中就不会放过你!
我终于被黄振中逼到了坑里,眼看着土一锹锹地扬进来,没过了我的脚,又没过了我的小腿。不行,这样下去我不是白白送命了吗?我突然拼命大喊起来,于恩华!于恩华!你他妈的跑哪去了?
远远地传来于恩华的声音,于恩华说,我在北京呢,我到解放军总医院会诊来了。我现在住在李冶夫家,老政委夫妇俩非留我多住几天呢。
土快埋到腰了,我憋得说不出话,心里却明镜似的,心想这娘们儿不能要了,关键时刻跑北京给自己会诊去了?她哪有什么病?妈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长个心眼儿把我的情况跟李冶夫说一说。李冶夫如果肯出面的话,倒真能救下我这条命,就看他肯不肯了。对李冶夫的心思我可是一点也摸不准,我从来都搞不清他到底是对我更信任呢,还是对黄振中更信任。一般情况下,他似乎更看重黄振中,但每到关键时刻,又好像对我袒护得多一些。我很想对于恩华交待点什么,但还没等说出来,就觉得土“呼”地一下填到了脖根儿,脑壳子一阵剧痛,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4
风雪终于停了,太阳突然就把那张大脸贴到近前,脑壳像冻梨似的逐渐缓了过来,一点一点清亮起来了。
有个声音在旁边说:“看,血压降下来了。”
另一个声音说:“严密观察,一定要注意控制血压。如果再复发脑出血,就很难抢救过来了。”
“主任,你看我爸爸还有清醒的可能吗?”这是川川的声音。
“可能性不大,第二次出血加重了脑损伤,恢复意识恐怕很难了。”
“那……我爸爸不就成了植物人了吗?”川川嘤嘤地哭了起来。
小京的声音:“别哭了川川。两次出血相距这么近,能保住爸爸这条命就算不错了。只要爸爸这口气还在就行,植物人就植物人吧。”
植物人?谁他妈的说我是植物人?!笑话,我周汉能变成植物人?!我得起来,我得让他们看看我周汉还是一条堂堂的汉子!我拼命挣扎着想起来,但手脚却像被捆住了似的怎么也动弹不得。
正急着,就听见有人说:“主任,你看病人躁动得很厉害。”
主任可能是在观察,过了一会儿才说:“用点镇静药,防止血压再升上去。”
一针下去,没过多久我就觉得浑身发软,仿佛腾云驾雾般升腾起来了……
螺旋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涂着迷彩的直升机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地面。李冶夫望着下面渐渐远了的部队突然问我,周汉,你和黄振中搭班子时间不短了吧?
是不短了,我恶狠狠地说,我都大便干燥了!
见李冶夫不解地望着我,我就解释给他听,我说我现在被黄振中别得满肚子都是弯弯肠子,能不大便干燥?
李冶夫就乐了,说周汉呐周汉,就冲你这句话,你那根肠子就没多少弯弯。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喽!
我说既然知道,你就别拿黄振中别我了。趁早饶了我,想办法把我俩调开算了。
李冶夫说那可不行,没有相克哪能相生呢?他很有内容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当我光拿黄振中别你吗?
我说哼,光别我还不够吗?
不够,李冶夫说,我还指望你给我别他呢。
我?别他?
是啊,这些年多亏你别着他了。李冶夫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还得谢谢你呢。
我一下子愣了,傻傻地看着李冶夫。我知道如果我俩不是搭上亲家的话,这种话他永远都不会对我说的。
李冶夫总能让我吃惊,尤其是面对黄振中。
我和黄振中虽然都是李冶夫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我一直认为李冶夫对黄振中更欣赏,更信任。连黄振中自己都说,下级最难得的就是能碰上一个对你信任的领导,我黄振中能干到今天这个份上,每一步都离不开李政委对我的信任、关心和帮助!我这辈子服气的人不多,但对李冶夫政委,我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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