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劳动’是什么意思?”
“哪伯是为建筑科学殿堂搬石运砖也好呀。”
“如果一个在神学系毕业的人,社会只需要他去搬石运砖,那么我和您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那样,我可真是最好马上回集中营去,在火葬场火化算了…”
“我只不过是提了一个‘假如’的问题而已。我很想听一听您对今后的推测,就是所谓的您的思路发展情况。”
“您大概认为向教徒们传道的人都是些游手好闲,招摇撞骗的家伙吧?您真的不认为传道也是一种工作吗?您说的工作是搬石运砖,可我认为,说传经布道与别的劳动意义相同,这还不够,我认为宗教劳动是具有特殊重要意义的。”
“我本人是个记者,我写的通讯报道既遭到纳粹分子的压制,又受到正统教会的排斥。”
“您的作品受正统教会的指摘,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您对人的解释不正确。”
“我并没有对人做什么解释。我只是描写了住在不来梅和汉堡地下走廊里的窃贼和妓女的污浊世界。希特勒的国家说这是对高等种族的卑鄙诽谤,而教会说这是对人的诬蔑。”
“我们是不怕揭示现实生活真相的。”
“你们怕!我描写了这些人怎样想进人教堂,而教堂又怎样把他们拒之门外;当然那是教徒们把他们拒之门外的,而牧师又不能反对教徒们这样做。”
“当然不能反对。我没有因为您描写的那一现实而指责您。我所以指责您也不是因为您描写了现实。我和您是在对未来的人的推测上有分歧。”
“您不觉得您这样回答问题,不太像个牧师,倒像是一位政治家吗?”
“这只不过是因为您在我身上仅仅看到了您身上有的东西。您在我身上看到了一个政治外形,而它只不过是一个方面而已。就象是在计算只上可以看到钉钉子用的物件一样。计算尺的确可以用来钉钉子,它有一定长度,也有几分重量。但是这种观察法是只能看到一个物件的第十种,第二十种功能,而实际上利用计算尺还可以进行计算,绝不仅仅是钉钉子。”
“牧师,我是在向您提问题,您不但避而不答,反而往我身上钉起钉子来了。您总是十分巧妙地把我由一个提问者变成答话人。我本是个在寻找信仰的人,但是您却一下子把我变成了异教徒。您究竞为什么偏偏要说,您是超然于这场搏斗之外呢?而实际上您不也是置身于搏斗之中吗?”
“一点不差,我是处在搏斗之中,我的确置身于战争之中,但我是在与战争作战。”
“您的争辩很有些唯物主义的味道。”
“我是在和一位唯物主义者争论嘛。”
“这么说,您可以和我一起用我的武器去战斗了?”
“我只能这样做。”
“那好,您听我说……为了您的教徒们的幸福,我需要您去和我的几个朋友联络。地址我会给您的。我对您十分信赖,可以把我的同志们的地址告诉您…牧师,我相信您是不会出卖无辜的……”
施蒂尔里茨听完录音,很快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他不想看到来客的目光。这位来客就是昨天请求牧师帮助的那个人,这会儿他正一边听着自己的声音,一边得意扬扬地微笑着,喝着白兰地,贪婪地吸着烟。
“牧师那里没有烟抽吧?”施蒂尔里茨没有回头,向来人问道。
他站在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大窗前,看着雪地上的几只麻雀争着啄食面包,这里的门卫领双份口粮,而且他非常喜爱小鸟,所以常扔些面包给它们吃。门卫并不知道施蒂尔里茨是党卫队保安处里的人,他坚博这所小住宅的主人或者是些搞同性恋的人,或者是些商业大亨,因为这儿从来没来过女人,而当男人们聚在一起时,也总是窃窃私语,这些人吃的是珍美味,喝的是上等饮料,大半是美国产的。
“是的,在他那里没有烟抽,可真把我难受死了…老头子又特别爱说。抽不到烟我真想上吊…”
这个特务名叫克劳斯。是两年前吸收的。他是自愿应募的,原来是个校对员,很希望来点强烈的刺激。他工作很有办法,善于用他那坦诚的态度和明晰的见解使交谈对方无法争辩。只要工作有成效,进展快,什么话他都可以讲。通过对克劳斯不断深入的观察了解,施蒂尔里茨感到与克劳斯认识之后心中有一种恐怖感在逐日增强。
“他是不是有病?”有一天施蒂尔里茨忽然这样想。“一心想着背叛也是一种特殊的病呀。真是有趣得很。克劳斯完全打破了隆布罗索①的理论。他比我所见过的任何罪犯都可怕,但是你看他的仪表却是那么温文尔雅,那么可爱可亲……”
◆①隆布罗索·切萨音(1835二1909)是意大利精神病学家和犯罪侦查学家,资产阶级的刑法中人类学派的创始人。——原注。他提出一种反科学理论,认为有一种特殊类型的人,的某些生理特征(如鼻子扁平,胡须稀少、额头低等等)天生就有犯罪的禀性——译者注。
施蒂尔里茨又回到小桌旁,坐在克劳斯的对面,向他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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