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否极端地发生变化,同化对于犹太人的生存绝不是一种真正的威胁。无论他们受欢迎或被拒绝,都因为他们是犹太人,并且充分意识到这一点。第一代受过教育的犹太人仍然真诚地想丢弃犹太人的身份,波尔纳曾十分尖刻地写道:“因为我是犹太人,所以有些人污辱我,有些人称赞我,有些人原谅我,但是都因为想到我是犹太人。”他们经受十八世纪思想的熏陶,渴望有一个既无基督徒又无犹太人的国家;他们献身于科学和艺术,却发现各国政府给一个犹太银行家以特权和荣誉,却让犹太知识分子挨饿,因此心理受到极大伤害。在十九世纪初,改宗的原因是害怕与犹太群众混同,后来却为每日的面包而必须改宗。这种丢弃个性才能获得报酬的情形迫使整整一代犹太人苦涩地和政府与社会对抗。“人类的新人种”如果是名副其实的话,都变成了反叛者,既然当时一些最反动的政府都得到犹太银行家的金融支持,于是他们对自己民族的正统代表反对尤烈。若非根据富裕犹太人和犹太知识分子之间的这种冲突,就不可能正确地理解马克思和波尔纳的反犹批判。
然而这种冲突只在德国才充分存在,但并未逃过本世纪的反犹运动。在奥地利,十九世纪末之前谈不上有什么犹太知识分子,它在世纪末才直接感受到反犹主义压力的整体冲击。这些犹太人像他们的富裕同胞一样,宁可将自己托付给哈布斯堡王朝的保护,而且只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社会民主党执政,他们才成为社会主义者。这条规律之外最有意义的例子之一是卡尔.克劳斯(Karl Kraus),他是海涅、波尔纳、马克思的思想传统中最后一名代表。克劳斯一方面谴责犹太商人,另一方面谴责有组织地崇拜名人的犹太新闻界,他的批判比前驱者们更严厉,因为他更为孤立地生活在一个从来末发生过犹太革命的国家。在法国,解放法令经历了政府与权力的一切更迭,为数甚少的犹太知识分子们既非一个新阶级的先驱,在知识生活中也不特别重要。文化本身,以及作为一种计划的的教育,在法国都不像在德国那样构成犹太人的行为模式。
在德国犹太人的历史上有一个短暂时期,犹太人同化问题显得具有决定性意义,但是在其它国家却从无类似情形,使一个民族中的先进分子不仅接纳犹太人,甚至还奇怪地愿意与他们合作。这种态度在德国并未完全消失。这种迹象最终很容易被辨识,这显示出和犹太人的关系从未被认为理所当然。它充其量是一种计划,但是至少也是一种新奇的、令人兴奋的经验。俾斯麦的名言“德国公马配犹太母马”只不过是一种流行观点的最粗鄙的表达。
很自然,这种社会情势虽然从第一批受过教育的犹太人中间造就了反叛者,但长期以来会产生一种顺民,不会有效的反叛传统。要顺从一个歧视“普通”犹太人的社会(同时在这个社会里,受过教育的犹太人一般比同样条件的非犹太人更容易被时髦的社交界接纳),那么必须清晰地使自己有别于“一般犹太人”,正如清楚地指明他们是犹太人一样;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不能就在邻居中间消失。为了使他们自己也不完全理解的模棱两可状态合理化,他们可能装扮成“在街上是男人,在家里是犹太人。”这在事实上积淀成一种在街上与其它人不同的感觉,因为他们是犹太人,而在家里又与别的犹太人不同,因为他们不像“普通犹太人”。
同化了的犹太人的行为模式,由于不断地致力于使自身和其它人区别开来,创造了一种到处都能被辨识出来的犹太类型。犹太人不是被国籍或宗教信仰所界定,而是被转化为一种社会群体,它的成员共同具有某种心理属性和反应,其总体可假设为一种“犹太性格”(Jewishness)。换言之,犹太人变成了一种心理特些,犹太人问题对于每一个犹太人个人来说则变成了涉及私人的问题。
新型的犹本人在他通过差异化和区别来顺从社会的悲剧性努力中,与他们害怕的“一般犹太人”毫无共同之处,也不同于“先知的后代和在大地上永远主张正义的人”,每当一位犹太新闻记者受到攻击时,犹太辩护士们就用这些话来回答。犹太辩护士们的一些特质是贱民的特权和生存于社会边缘的犹太反叛者拥有的特质——人道、和善、摆脱偏见、对不义之事敏感。麻烦的是,这些都与先知们无关,更糟糕的是,这些犹太人通常既不属于犹太社会,也不属于非犹太社会的时髦圈子。在被同化的犹太人历史上,他们只扮演了不重要的角色。另一方面,“一般犹太人”照专门仇视犹太者的描述,显示出想成为暴发户必须具备的特性——非人性、贪婪、专横、奴颜卑膝、拼命向前的意志。问题在于这些特性仍与民族性格无关,再说,这些犹太商业阶级类型几乎没有与非犹太社会同化的倾向,在犹太社会史上只有很小的作用。只要存在恶名昭彰的人与阶级,暴发户及贱民性格就会由每一代人在犹太社会和其余各处单调地重复出现。
但是,就十九世纪欧洲社会里犹太社会史的形成而言,“在某种程度上产生决定作用的是每一代犹太人中的每一个人,在有时必须决定他究竟是继续做一个贱民而完全站在社会之外,还是变成一名暴发户,不是掩盖自己的血缘,而是以自己的血缘秘密,揭露其民族的秘密。”在这种败坏道德条件下顺从于社会,后一条道路实际上是很困难的,因为这些秘密并不存在,他必须假装有这些秘密。自从拉合尔.伐恩哈根独特地在官方社会之外建立一种社会生活的尝试失败之后,贱民与暴发户的道路同样都是极端孤独的,而顺应社会的道路又时常令人后悔。所谓普通犹太人的心理情结便是在一种暧昧矛盾的情况基础下,发展为一种很现代的敏感性。犹太人同时感到,贱民后悔未成为暴发户,而暴发户背叛民族的这种坏心,以平等权利去换取个人特权。有一点很明确:若想避免其社会存在中的一切模棱性质,就必须承认这样的事实:做一个犹太人,意味着要么附属于一个特权过多的上层阶级,要么从属于毫无特权的群众,在西欧和中欧,这种隶属只能通过知识上人为的团结而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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