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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权主义的起源_[美]汉娜‧鄂兰【完结】(50)

  应该看到,法国的这段历史时期里,每一个政党内都有犹太人,就像过去每一个王室都有它的宫廷犹太人一样。但是二者差异很大。犹太资本对国家的投资帮助了犹太人在欧洲经济中发挥有益的作用。若无他们的帮助,十八世纪民族国家的发展及其独立的文官制度就不可能存在。西方犹太人之获得解放毕竟归功于那批宫廷犹太人。雷纳克和他的同伙们的幕后活动也并不能使他们长久富裕。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使商业与政治之间的秘密丑闻掩藏得更深。这些腐败体上的寄生虫向一个彻底腐败的社会提供了一种特别危险的不在场证明。既然他们是犹太人,那么当公众愤怒时,就可能使他们成为代罪羔羊。在此之后,一切事情仍可继续照旧。反犹分子们可以直接指责犹太人为腐败社会里的寄生虫,以“证明”犹太人无论在何处都是一群白蚁,破坏健康的机体。国家政体的腐败其实不用犹太人推波助澜:在一个非犹太人所属的资产阶级社会,这个社会的商业政策,以及商人的自由竞争理想,导致政党政治中国家的分裂;统治阶级不再有保护自身利益的能力,更不用说国家的整体利益了。反犹主义者自称爱国者,诱发了一种新的民族情绪,完全美化本民族人民,谴责其它一切民族。

  犹太人之能成为隔离于社会之外的群体,唯一条件是他们有一个大致同质的、稳定的国家机器可资利用,而且这个国家机器乐于保护他们。国家机器抅衰败引起长期以来依赖它的犹太人封闭阶层结构的解体。最初的迹象出现在新归化的法国犹太人主导的事务中,他们使当地出生的同胞失去了控制权,此情形就同德国在通货膨胀时期所发生的一样。新来者填平了商业世界与国家之间的鸿沟。

  另一种过程更具灾难性,它与上一种情形同时发生,而且来自上面。国家解体为多个部分,它在打破犹太人的封闭社会时,并未将他们逼进一种真空,让犹太人得以在国家和社会之外生长。如果那样,犹太人就太富,而当金钱明显地是获得力量的必需条件之一时,他们就显得太强有力了。他们根据自己的政治知识,或更经常地根据自己的各种社会联系。宁可倾向于被社会各“界”(social sets)吸收。但是这并不导致他们的消失。相反,他们同国家机器之间维持着某些关系,尽管在关键形式上不同,仍能继续控制国家的商业。因此,虽然他们以反对第三共和而出名,但是仍然由罗斯希尔德家族承担俄国贷款事务,而阿瑟.梅厄(Arthur Meyer)虽受洗礼。而且宣誓效忠专制君主政体,仍然成为主管巴拿马公司事务的人之一。这意味着法国犹太人中的新来者继当地犹太入之后,构成了私人商业和政府机构之间的联络网。但是,如果说犹太人先前就组成了关系紧密的坚强团体,对国家明显有用处的话,那么此刻他们则是分裂为一些集团,互相敌对,然而又都从属于一个目的,帮助社会盘剥国家。

  ㈢军队与教士反对共和

  从第二帝国时期留下来的军队,似乎同上述一切因素无关,也似乎同一切腐败现象无关。共和政府从来不敢去控制它,即使在布朗热危机(Boulanger crisis)中它公开表现出对专制政治的同情和参与了阴谋。军官阶级一如既往地由旧贵族世家的后代组成,他们的祖先作为移民在革命战争期间曾同他们的祖国作战过。这些军官受到教土的强烈影响,这些教士自从法国大革命以来,一直支持反动势力,反对共和政府。或许教士对出身抵微的军官也有同样强烈的影响,这些军官希望得到教士的帮助以获得提升,因为教会一向是认为才智同出身门第无关。

  社会与议会的集团的变换和流动性很大,要进入这些集团不困难,所需效忠对象变化无常,军队与此相反。军队具有严格的排外性,其特点是等级制度(Caste system)。使军官们集合在一起,组成反对共和、反对一切民主影响的原因,既不是军旅生活涯的职业荣耀,也不是军队的集体精神,而是等级制度的纽带。军队拒绝国家对它的民主化要求,只服从它的内政权威,其结果十分明显。这使军队成为国家之外的一个整体,创造出一种军事武装力量,它的忠诚可以改变方向,谁也无法预料。这种受制于等级制度的力量倘若只是自己存在,既不拥护也不反对任何人,那只会出现在几近滑稽的政变故事里,自己并不愿意加入。最后,即使其着称的专制君主制,也只不过是一种借口,作为一个独立的利益集团,随时准备保护自己的特权,“而不顾甚至不借反对共和体制。”在德雷富斯事件期间的新闻记者和后来的历史学家们百般努力想解释军事权力和内政权力之间的冲突,说是“商人与士兵”之间的对抗。我们知道这种直接的反犹主义解释是多么错误。参谋总部的情报部门人员本身都很精通商业。难道不是他们公开地出卖伪造的档案,将它们卖给外国的武官(像皮货商人漫不经心地出卖皮张一样),然后又变成出卖荣誉和名声的共和国总统或者总统的女婿吗?事实上,德国大使馆武官斯瓦兹柯本急于发现更多的法国军事秘密,他的热心反而造成了法国反间谍机构这些先生们的窘迫,毕竟他们能出卖的只有他们制造的情报。

  天主教政治家在执行其欧洲政策时把了大错,想象他们可以利用法国军方,只因为它反对共和政体。教会实际上为此错误而付出了代价,失去了它对法国全部的政治影响力。当情报部门最终变成一个普通骗子工厂(知道内情的埃斯特拉齐如此形容第二局[Deuxième Bureau])时。在法国(包括军方)谁也不像教会那样认真地对此妥协。将临十九世纪末时,天主教教士一直在寻求恢复它过去的政治力量,而在这一方面,出于各种不同的原因,其世俗权威在人民中间已经衰退。同样的例子还有西班牙(腐朽的封建贵族造成了国家的经济与文化衰亡)和奥匈帝国(民族冲突每日每时威胁着可能使国家分裂)。法国的情况也是如此,民族似乎在利益冲突的泥沼中迅速沉陷。被第三共和弃置在政治真空中的军队乐于接受天主教教士的引导,它至少为军队提供了对平民的领导,舍此就使军队失去它的“存在理由,以保卫体现在平民社会中的原则”——这是克列孟梭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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