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气,房彦藻忍不住笑了笑,低声提醒众人:“即便在河南,房某亦听说张大当家带领兵马横扫漳水两岸。但不知道程将军这回怎么没跟张大当家一道出兵?是奉命留守呢,还是另有安排?”
一句话,立刻如火上泼了瓢冷水,把谢映登先前刻意营造出来的融洽气氛破坏了个干干净净。众人齐齐扭头,将包含着愤怒的目光向肇事者扫了过来。房彦藻却鼓足了勇气,不闪不避,只顾举着酒盏慢慢品味。
“此乃我巨鹿泽的军务,不便在酒桌上说!”张瑾第一个做出反应,冷冷地回敬。耐着谢映登的面子,他没说出“外人无权干涉”的话来,但言语中的厌恶意味呼之欲出。
“是进是退,九当家自有安排。老房,你初来乍到,又在此待不了几天,还是别多管了吧!”王二毛更不客气,直接点明房彦藻客人的身份。
“我不是替九当家和众位兄弟担心么?”若是没有一番脸皮厚度,想必也做不得说客。无论大伙如何冷眼相对,房彦藻兀自举着酒盏,毫不避讳地说道:“洺州军固然称得上兵强马壮,毕竟人数太少,在此地根基亦不见得稳固。一旦出现点儿差池,恐怕非但你等要受苦,这地方百姓,也跟着要受罪喽!”
“好像,这也不关瓦岗军什么事情!”段清忍无可忍,低声怒喝。
“房先生喝多了吧?”周凡冷笑,上前半步,手握刀柄。
“多了,多了?也许吧!”房彦藻好汉不吃眼前亏,与周凡拉开些距离,继续卖弄唇舌,“我听人说不谋懂得全局者,不可谋一隅。不懂得谋长远者,不可谋一时。哈哈,醉了,醉了,原话都记不清楚出自哪了!”(注1)
这下,即便是同来的谢映登也看不过去了,冲到房彦藻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房兄真的是醉了,大伙勿怪。他这个人,酒一喝多了,嘴上便会失德!”
“什么?”房彦藻心头火起,对谢映登怒目而视。
胳臂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他瞬间清醒,从谢映登的眼里,他看到了分明的杀气。论个人武艺,谢映登在瓦岗群雄中绝对能排到前十位,特别是一手射技,比古之名将也不逊多让。房藻藻不敢赌谢映登日后会不会在背后射自己冷箭,只好继续装醉,涅斜着眼睛嘟囔道:“喝多了,喝多了,这酒真够劲儿!”
“他一个读书人,没多大酒量,大伙别跟他较真儿!”用肩膀顶住房彦藻,不让对方倒下。谢映登扭过头,继续向洺州众将致歉。他心里非常清楚,房彦藻故意提起张金称,是想借张金称的压力,逼程名振等向瓦岗寨低头。毕竟这半年来,张金称一路高歌猛进,破城无数,麾下部众据说已经达到了二十余万。一旦哪天张金称觉得程名振这根老巢旁边的芒刺扎得自己不舒服了,反戈一击,对洺州军来说绝对是一场空前的挑战。
但从江湖道义上讲,房彦藻不该趁人之危。至少不该当众点破,让程名振感觉受到了威胁。绿林道上混,除了武力外,全靠着一张脸面。如果程名振受到了言语威胁后便屈膝投靠,日后他哪还有资格做洺州众将的老大?
“话么,还不是由着人说!”张瑾耸耸肩,冷笑着道。自从上次跟张金称的冲突无疾而终后,半年来,发展势头迅猛的巨鹿泽一直像把刀般悬在大伙的头上。房彦藻的话虽然说得不是时候,但至少有一点没说错,万一张金称哪天回军来找上一次的场子,对洺州三县的确是一场灭顶之灾。
“但事情,也是人做的。”没等谢映登继续道歉,张瑾继续补充。“总归一句,我等兄弟的家在这里,不会轻易让给别人,更不会放着好好的家业不顾,到别人帐下吃残羹冷饭!”
几句话犹如针刺,扎得谢映登好生尴尬。他的目的其实与房彦藻一样,都是想替瓦岗军在河北找个支撑点。只不过房彦藻的手段急切,他的手段隐蔽而柔和罢了。被张瑾用话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双方便失去了继续相互试探的可能。作为客人的他只好笑了笑,抢在彼此之间还没彻底翻脸前说道:“无论如何,天下绿林是一家。诸位如果日后有需要瓦岗军帮忙的地方,尽管派人通知我。该尽一分力的地方,瓦岗决不推辞!”
“不必了吧,人情不好欠!”王飞冷言冷语地挤兑。
谢映登的脸色一红,刚要再辩解几句,挽回一些场面。一直笑着不开口的程名振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谢兄弟别往心里去,他们也都喝多了。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是不会忘的!”
说道这个份上,宾主之间已经没了继续交谈的必要。洺州军的态度很明确,既然王二毛被瓦岗军所救,又好生“款待”了十来个月,他们在必要时刻,肯定会还瓦岗寨,还徐茂公一份人情。但除此之外,瓦岗是瓦岗,洺州是洺州,各走各的道,谁也不欠着谁。
“程当家……”谢映登心中颇有不甘,看着程名振的眼睛低呼。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闯过侍卫阻拦,直奔大厅而来。
“什么事情?”程名振立刻闪过谢映登,快步向外走去。张瑾、王二毛等人紧随其后,手按腰间刀柄,全身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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