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陈良诚先是一愣,旋即彻底放松下来。弟兄们保住了,他不用再逼着大伙去送死。可已经战死的那些弟兄?偷眼望了望血淋淋的木桥,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下去休息吧,过河之前,骑兵不必参加战斗!”昏昏沉沉中,他听见柴绍如是叮嘱,无法思考,只懂得诺诺称是。然后他听见有人低声命令,让弟兄们将自己搀扶走。当再一次从茫然中清醒,他已经走到了数百步之外。回头再找柴大将军,发现对方已经离自己很远,正与段志达等人笑呵呵地冲着木桥指指点点。
慈不掌兵。陈良诚猛然记起自己投军时,一个远房长者的教诲。心里登时变得沉甸甸的,连呼吸声都变得凝重。
从傍晚一直到天黑,柴绍都没发起第二次强攻。对岸的士卒很少,通过上一次试探和斥候的靠近观察,他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但对岸士兵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如果不惜代价强攻的话,拿下这座木桥,至少要填进三千到五千弟兄。
这么大的损失,柴绍可有点承受不起。他这次来的目标是擒杀窦建德,而窦建德的面儿还没见到,自家的队伍先被打残了,未免有点儿得不偿失。根据事先制定的作战方案,李仲坚和罗艺两个会联手将窦建德赶往滹沱河边。自己需要做的只是堵住窦建德退路而已,充其量需要在窦建德垂死之前给他最后一击。根本没必要与一伙籍籍无名的小流寇拼死拼活。
可不解决掉眼前这伙小流寇,就无法顺利渡河!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懊恼的问题。柴绍皱着眉头反复琢磨,也没找到一条万全之策。按理说,窦建德在最近这几天会被李仲坚和罗艺两个联手击败,那个叫伍天锡的家伙不急着逃命,在濡水河边跟大伙较什么劲儿?大厦将倾,他一根烂椽子能回天么?还有,此人打的旗号是洺州营,洺州又是在哪里?整个舆图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地方!
“大将军,属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柴绍在灯下愁眉不展,刚刚带着掉队的士卒赶到的史大奈上前半步,低声问道。
“啊!史,史将军何必这么客气!”柴绍猛然抬头,然后点头微笑。
史大奈白天刚刚领教过这位郡公爷的虎威,说话自然加着十二分小心,“属下不是客气,而是对自己的话没什么把握,所以不想干扰大将军的思路而已。属下…….”
“史将军但讲无妨。”柴绍摆摆手,笑着命令。
得到对方的允许,史大奈终于慢吞吞地开口,“属下觉得,对岸的伍将军,行事非常蹊跷!按道理,他只带着区区这点儿人,根本无法改变战局。占了便宜应该早早离开才是,何必非要跟咱们死拼?”
柴绍点点头,低声回应:“史将军也看出来了?我也觉得此事非常蹊跷?那姓伍的虽然是个草贼,指挥调度却中规中矩,好像身经百战一般!”
“恐怕是郡兵出身,不得已归入窦建德旗下的!”段志达对敌将也非常佩服,想了想,低声附和。
“嗯!”柴绍点头同意,然后将目光转向史大奈,“史将军继续,咱们这里任何话都可以说!”
“所以属下就想,这姓伍的之所以跟咱们拼命,恐怕还有其他目的。”史大奈拱拱手,继续提醒。
“柴某也这么想,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姓伍的怀着什么目的来!史将军若有什么思路,不妨拿出来大伙一道参详!”柴绍点点头,坦然承认。
不得不说,此人除了心里边比较阴暗之外,表面上还是有几分大将风度的。史大奈受到鼓励,笑着说道:“我也是瞎猜。这姓伍的之所以跟咱们为了一座桥拼命,恐怕是为了耽搁咱们的行程吧。在这条臭水沟边将咱们多拖一天,窦建德就有可能多活一天!”
“你是说,窦建德已经败了?”柴绍皱了皱眉头,低声反问。窦建德兵败,只是他的一个猜测。毕竟这里距离易县还有一段路程,消息不可能再第一时间送过来。
“不但败了,也许还败得很惨。这姓伍的是窦建德麾下忠臣,所以拼死也要给主公保一条后路!”史大奈点点头,低声分析。
“这不可能!”柴绍断然否决。“既然知道咱们已经赶到了濡水和边,窦建德就不应该往这边退。否则,只要咱们在南边将桥堵住,窦建德一样过不来!”
话音落下,他又猛然惊觉,“***,上了姓伍的当了。这厮,真她娘的阴损!”
怎么了?众将领纷纷侧目,弄不明白柴大将军为何如此失态。三步两步跑到舆图前,柴绍的手指在上面指指点点。“***,咱们地形不熟,吃大亏了。濡水河只是一条小河沟而已,这座桥不可能是唯一的北去通道。说不定,没多远处就有渡口,或者存在徒步可涉的浅滩。姓伍占到了便宜去不肯逃走,也不肯烧桥,就是为了吸引老子跟他拼命!”
说罢,柴绍“呯”的一拳捶在书案上,差点把身边的书案给捶散了架子。“他***,阴险,阴险。别让老子抓住,否则,肯定饶不了他!”
被他这么颠三倒四一嚷嚷,众将领也恍然大悟。对手哪是想跟大伙拼命,借着拼命的幌子拖延时间而已。可渡口到底在哪,谁又能说清楚?手中的舆图还是十几年前大隋兴盛时期所画,能找到这座桥已经不容易了,上哪找一个无关紧要的渡口,或者浅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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