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伯英刚上任,就给徐亦觉招了一顿狠批,心里很不美气。自己处境尴尬,上不上,下不下,落点雨滴就有可能咸鱼在水坑里翻身,露点日头就有可能蚂蟥在石头上晒干。见他回来,徐亦觉赶过来,话里带着奚落:“武兄,你进入情况很快,专员当得有模有样。”
武伯英既自我解嘲,又绵里藏针:“闲了小两年,我早做好了准备。”
“那你做好了蒋宝珍的准备了没有?”
“还要对她准备吗?”
“那当然,好事不是天天有。”
“你也单身,你去吧。”
“你骂我?就算巴巴的,人家也不拿眼角夹我一下。”
“拿眼角夹我了?”
“岂止眼角,简直就是眼珠,瞪得滴溜圆。上午你不在,她已经来找过你两趟。路过,路过,这路连过两次,就是特意了。我不行,你能行。说真的老武,如果成了,你也许成为我的上级。或者更高,完全有可能。”
武伯英明白他所说的上级,应指军统西北区区长,他所说的更高,所指陕省保安副司令,全权替蒋鼎文打理警察和民团。“真是好事,官白来,钱一万,还有投怀送抱。”
徐亦觉听言更加尴尬,才知他不会得了便宜卖乖。“老武,这就没意思了,咱俩都是茶客,不说白开水的事。你上午去过胡宗南那里,这我也知道。主任不怕背上杀宣之名,怕担上私交共党之名。西北王这个说法,目前没有定论。你以为这一万元,是什么意思?”
他话说得虽不明白,武伯英却听得很明白,知道西北王不过是蒋、胡二中选一,都有可能,都没把握。蒋鼎文最怕影响仕途,宣案影响巨大,完全可能在共产党操作之下,毁了前程。武伯英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徐亦觉冒着冷汗明说:“主任那张纸,换你那张纸,怎么样?”
“你的意思,还是主任的意思?”
“我的。”
“还是保存在我这里好,你放心,我不会用它威胁主任,就怕别人拿去,有了这个意思。”
徐亦觉眼睛快被无辜撑裂:“我哪是这意思?!”
武伯英刚进办公室,桌上电话就响了,崭新的响铜小铃毫无锈蚀,清脆异常,“丁零零”震人心魄。上班三天,常在外边跑,不知其间有人打来没有,正遇上电话却是第一次。他走过去拿起来,一个忐忑女声传来,虽然和蒋宝珍没说过多少话,一听就是她。徐亦觉在门口站了一下,无奈回了自己办公室。
平素骄横惯了的蒋宝珍,电话里显得特别胆小,叫了一声武专员,然后只是轻轻喘气,再说不出话来。
武伯英懂装不懂:“侄小姐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看你在不在。”
“我在。”
“上午找了你两次,都没见到人。”
武伯英以为她还是为了化缘:“募捐茶会,我不一定能参加,但一定会捐款,不能驳了侄小姐的面子。”
“不是那事,还有别的事。”蒋宝珍鼓起了勇气,“当面讲吧,我现在过去。”
武伯英赶紧推辞:“别过来了,我现在还有事,马上要出去,免得……”
蒋宝珍突然爆发了小姐脾气,不等他讲完,将电话猛地扣上了。武伯英还想解释,听见那头的忙音,只好放下了听筒。
徐亦觉于办公室内转了几圈,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就算武伯英想把蒋鼎文拉进宣侠父失踪这口酱锅,只要他够胆,也就由着他。但自己真不能被牵涉,蒋鼎文是尊石神,不怕烫也不怕脏,可自己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经不起折腾。看来武伯英不是吃素的,以前没打过交道,从这两天接触看,可是个善于折腾的主儿,胡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如果自己被裹了进去,有可能得罪的人多得吓人。不搭界的里面得罪了胡宗南、徐恩曾、共产党,罩自己的里面得罪了蒋鼎文、戴笠、张毅,莫说站长和区长之职,手里这个四科长,恐怕都要黄在地里。他越想越不对劲,武伯英不是善茬,荠荠菜拌鸡毛菜,两三天就搅得乱糟糟。
武伯英见徐亦觉进来,与电话那头道别,边放下听筒边道:“宝珍小姐的电话。”
徐亦觉笑容先暧昧后意味深长。“老武,我觉得,还是要再和你好好谈谈。”
武伯英歉意道:“我现在有事要出去。好好谈,要时间。哪天找个空闲,咱俩谈他个半天一晌,现在不行。”
徐亦觉明显感觉,侄小姐的电话让他心底高兴,改了咄咄逼人态度,这是男人的天性。想到这一层,他有话掏不出来,也觉得可以不说。“去见宝珍小姐?”
“你说呢?”
“那好,回头再谈。”徐亦觉大笑一声,边朝外走边说,“我说呢,我说啥呢。你去吧,这是正事,也是大事。”
徐亦觉看着武伯英走了,回办公室坐了片刻。无事可做,准备去蒋主任办公室,汇报沟通结果,接受耳提面命。卫兵垂手站于门西,见徐亦觉从楼梯上来,连忙立正敬礼。
徐亦觉挥手止礼,轻轻走过来悄声问:“主任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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