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亦步亦趋且各怀心思地走到军营附近的一片山林里。黄永祥神色古怪地点起了一根香烟，又递给孟翔一根。孟翔接过来，两人一起吞云吐雾，现场气氛有点微妙。
沉默了三分钟后，黄永祥开口道：“副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们不需要掩耳盗铃了，直接开诚布公吧！”
孟翔怀着敌意和警觉地道：“你想说什么？”
“副座，虽然你千方百计掩饰，但通过这一战，你暴露了很多东西。洑水镇的坦克大战，军部直属的装甲团赢得很漂亮，歼灭了上百辆日军战车。你认为，除了机械化的第五军以外，其他的国军部队能完成这个奇迹吗？第33集团军是地方军，一支地方军能在一场战役中消灭敌军上百辆战车，你认为这可能吗？这不可疑吗？”他用审视的眼神注视着孟翔。
糟糕！孟翔暗暗叫苦。确实，他在这一点上严重地疏忽了。装甲团名义上只拥有三四十辆缴获来的日军战车和当初蒋纬国从德国带来的一批德国坦克，额外那批靠孟翔从德国暗地搞来的坦克都是见不得光的，当然没有汇报给军委会，并且孟翔也让王利军、蒋纬国等人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点风声。换句话说，装甲团实质上拥有二三百辆坦克和装甲车，但孟翔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直让装甲团扮猪吃虎。结果，眼下经历上次坦克大战后，孟翔也有些得意忘形了，一方面是不愿意让装甲团的官兵们热血白流，一方面也是为了鼓舞士气、振奋人心等等，所以把装甲团的战果基本原封不动地上报到了重庆。就这样，孟翔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以装甲团对外号称的那三四十辆破铜烂铁，怎么可能会干掉日军的一百多辆战车？真相就是，要么孟翔在夸大战功、谎报军情，要么就是装甲团的实力远远不止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子。但这两者对于孟翔来说都是祸事，前者不用谈了，身为军队高级将领，夸大战功、谎报军情肯定是严重的违纪行为；而后者更加危险，孟翔默不作声地给自己的部队在暗中扩大实力，这不是典型的“擅自扩军、居心叵测”吗？
想到这些，孟翔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还有炮兵部队。”黄永祥平静地接着道，“副座您的炮兵部队也很厉害呀，居然拥有上百门大口径的重炮，比国军一个战区还多。您能解释一下，您的这些重炮是从哪里来的吗？”
孟翔默不作声地狠狠抽着烟，他隐隐感觉自己的很多小动作此时已经到了曝光的边缘。
“而最让我奇怪的是，根据我的保守估计和认真统计，第33集团军虽然在花名册上只有五六万兵力，但实际兵力肯定超过10万人，并且武器装备不逊于中央军，这么多的人马，副座您是如何发展起来的？招募新兵不难，但养军队是巨大的开销。副座您又是如何维持这十几万人马的呢？据我所知，重庆方面给第33集团军的经费一次比一次少，跟集团军的花费比起来可谓是入不敷出。按照道理，第33集团军现在应该穷困潦倒、缺枪少炮。但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第33集团军不但没有陷入山穷水尽的境地里，反而发展得很不错，可谓是兵强马壮、装备精良。那么，又一个问题产生了，副座您是靠什么来发展和维持第33集团军的呢？您总不会有撒豆成兵的本领吧？”黄永祥淡淡地微笑着，笑意里夹杂着不明和危险的味道。
孟翔狠狠地抽着烟，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他的脑子在飞速旋转着：怎么办？东窗事发的这一天终于来了。怎么办？给这个混蛋一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干掉这个混蛋当然易如反掌，全集团军都是自己的弟兄，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百八十回，但这个混蛋是政治部和军统安插过来的眼线，干掉他后，重庆方面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铁定会纸包不住火。接着，自己要么去重庆束手就擒，要么带着集团军直接反了。但这两条路显然都是走不通的。再说了，自己真的造反了，那就一下子就从抗日英雄蜕化成叛国贼，搞不好还会像汪精卫那样遗臭万年，这也太冤了。可现在怎么办呢？孟翔心乱如麻。
黄永祥没有继续咄咄逼人，而是用平和的语气问道：“副座，能告诉我，您这么做的目的吗？”
“目的？”孟翔觉得自己也已经没必要再假痴不癫了，长期憋起来的怨气让他怒道，“当然是为了抗日！没错！我是地方军，第33集团军也都是地方军，我们饱受中央的排挤和打击，但我们没忘记自己是中国军人！我们渴望在抗日战场上报效国家，可是中央怎么对我们的？我们怎么办？身为地方军的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投靠中央？然后被送上战场当炮灰使用？我们的血难道不是热的？我们的命难道不值钱？就因为我们不是中央军，所以就应该去自生自灭？中央要我们抗日，全国的老百姓要我们抗日，我们自己也想抗日，可我们缺衣少粮、缺枪少炮，军饷经费都只有中央军的零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我们还能怎么办？我们只能靠自己。哦，靠自己了，你们又要给我们安上各种罪名，说来说去，我们就应该去死，去跟日本鬼子同归于尽，既给中央省了子弹，又能促进中央的军令政令统一，是不是？我们就该是这个命，是不是？”孟翔怒气冲冲，同时也是怨气冲冲。身为中国军人，一腔热血保家卫国，结果想要弄点好装备给部队却还要偷偷摸摸的，本来是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却非要搞得像见不得人。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让孟翔积聚了满腔的怨气，此时一下子宣泄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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