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默改变了赵昊辰呢,抑或是赵昊辰改变了陈默?这事儿挺复杂,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洗脚盆内的水渐渐凉了下来,那边陈友手里的书已经滑落在枕头边,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陈默从乱纷纷的思绪中惊醒,擦了脚,蹑手蹑脚的收拾了残局,坐到书桌前,铺纸,研墨,挑灯,一番准备工作就绪,搓搓手,提笔蘸墨,工工整整的在白纸上写道:“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宪问:‘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屋外寒风阵阵,陈默修长笔直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衬着昏黄的烛光,给这孤独的寒夜平添一份独特的风景。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笔若游龙,将后世浸**法多年的功力拿出来,看都不看一眼那本通篇没有一个标点符号的《论语》,完全凭借着出色的记忆力默写。他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让沈鲤那一成不变的死人脸变变表情。
两万多字,陈默一直写到五更天才算大功告成,和衣而卧,感觉只微微眯了一会儿,便听到了陈友起床的动静。
“少言,该去上课了,快醒醒……”陈友摇了摇陈默,见他睁开眼睛,便出门去了上房伺候陈矩。
陈默不敢再赖着,坐起身,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略微轻松之后,方才下床。外边天还没亮,开门见陈矩那屋已经掌灯,他便忙着去水房打开水,回来时发现陈矩已经摸黑在院子里打起了太极拳。
将开水倒在脸盆内兑好凉水,又准备好青盐毛巾,那边陈矩一套太极拳正好收势,脸不红气不喘的走过来,接过陈默温热的毛巾擦了把脸,又用青盐漱了漱口,问道:“听陈友说你昨夜又熬夜了?”
“这小子嘴真碎,”陈默听陈矩语气轻松,便笑着数落了一句,又道:“孩儿也是没法子,沈先生留的作业太多,总不能给义父丢脸,只好挑灯夜战了。”
“抄写的什么?”陈矩拿起热毛巾进屋。陈默连忙跟在后头,一边回答:“论语宪问篇”,一边打量,发现陈友已经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正弯着腰在里屋叠被子。
陈矩坐在椅子上气色悠闲,闻言突然一怔,皱眉凝思片刻:“论语宪问篇啊?‘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多年未看了,是这句吗?”
这是论语宪问当中的一句,陈默点头一笑:“义父好记性,一个字都没差。”说着话突然心中一震,猛然间想起自己昨夜到底忽略的是什么了,下意识的一拍脑门:“对啊!”倒把陈矩吓了一跳。
☆、第十六章 就算宦官,咱也是站着撒尿的
“一惊一乍的,什么对啊?”陈矩不满的瞪了陈默一眼:“都进内书堂读书的人了,还这么不沉稳?”
陈默低下了脑袋没敢说话,一颗心却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猛然移走压在心口的大石之后,分外轻松所带给他的不适。
陈矩见陈默低头,并未追问,啜了两口茶后起身说道:“别杵着了,不早了,去用饭吧。”
陈默冲陈矩的背影吐舌做了个鬼脸儿,老实的答应一声,冲陈友打声招呼,眼见陈矩已然出门,紧行几步跟了上去。
吃过早饭,陈矩与陈默一同出了高府,其时天光尚早,启明星斜挂,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
陈矩还没到坐轿的资格,倒是御赐紫禁城骑马,不过因为高府离着司礼监不远,他很少用这特权,用他的话说,“出头椽子先烂,安步当车最好,不显山不露水,还养生,一举数得也”。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没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叫陈默的名字,停下等了少顷,便见张德成与李天佑快步赶了上来。两人先与陈矩见礼,这才双双冲陈默抱拳,面挂笑容,显得十分亲密。
“你每年轻,走的快,用不着等咱家,先行就是。”陈默笑眯眯的望着三人,仿佛对他们的关系十分满意,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行。
陈默心领神会,扯住还待客气的二人向前,很快便与陈矩拉开了距离,嘴里则解释着:“两位学长且莫觉得不安,咱义父惯会替人着想,怕咱每顾及他的身份,说话也不痛快。”
“咱猜着也是如此,少言兄好福气……”李天佑长相俊美,说话的口气也十分温柔,让人听着受用,只是不知为何,每次与他站在一起,陈默总觉得十分别扭。
“学长客气了,只是这话可别让张公公听见了才好。”
李天佑一怔,白了陈默一眼,居然风情万种:“讨厌,这不是咱兄弟一起说话么?再说,咱说少言兄好福气,可也没说咱每的福气就不好吧?”
娇滴滴偏又十分尖细的声音让陈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落痕迹的往张德成那边靠了靠,打个哈哈:“开玩笑,咱这人有个毛病,跟人一熟就爱开玩笑,学长莫要见怪才好。”
“讨厌!”李天佑翘起兰花指戳了陈默脑门一下。
张德成哈哈一笑:“少言兄不要认真,天佑跟你一样,以后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他与李天佑恰恰相反,三角眼,朝天鼻,厚厚的嘴唇像两根腊肠,半夜里碰见,能把活人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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