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近一年未见,此时再次相逢,均十分高兴,辛朗上前给了张焕肩头一拳,大笑道:“这一年,河东张去病的威名把我耳朵都塞满了,让我羡慕之极。”
张焕揉了揉肩头苦笑道:“你只听到好的名声,可我的九死一生,你却不知道了。”
辛朗点了点头,他微微叹道:“其实我也很服气,今年五月先帝御驾亲征,我也曾向西受降城押粮,听到陛下被困我便回来了,想都没有想过要去翰耳朵八里,可见大家的机会是均等地,就看谁能抓住。”
张焕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有些忧郁,便淡淡一笑道:“那是因为我有家主纵容,当然敢擅自行动,可你就不同,你若无令而行,韦谔会饶你吗?他本来就在打你们辛家河西的主意,若被他抓住把柄,他岂能放过?”
张焕的话点中的辛朗的心事,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才无奈地对张焕道:“河西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一时也无从说起,先进城吧!我的手下是父亲的亲兵,不是韦谔地人,你尽管放心。”
张焕笑了笑,侧马和他并驾而行,两人慢慢下了山岗,随后,天骑营的大队人马也开进了会郡。
会郡城池宽阔,长约三里,城内有居民数万,房屋整齐,和破旧的延西县大不相同,在城西还有一片足以容纳万人的军营,天骑营在陇由闯荡了半个多月,人马皆已身心疲惫,一直今天才终于得一安身之处,尽管如此,但谁也不敢懈怠,纷纷上城准备防御,后面的数万追兵眼看就要到来。
在刺史官衙内,裴莹去了后院,和辛朗的新婚妻子聊天去了,而张焕则辛朗相对而坐,听他讲述河西地变故。
“事情就发生在今年西受降城之变,我父亲尽出一万河西精锐和三万陇右军一起北上救驾。路嗣恭担任主将,但在贺南山北遭回纥人伏击,路嗣恭命河西军殿后,损失极为惨重,父亲的最得力地大将贺拔喜也不幸阵亡,最后只剩不到四千人,军权被路嗣恭夺走。最后这不到四千人的残军也没有能返回河西。”
说到这里,辛朗的眼里充满了痛心之色。他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捶了一拳,咬牙切齿道:“那个卑鄙的韦老匹夫,最后竟然派路嗣恭率一万陇右军进驻河西,父亲万般无奈,只能借病向朝廷请求退仕。”
“那韦谔为何还允许你驻扎会郡?”
辛朗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父亲在河西颇得民心,他韦谔是为了迷惑河西百姓才让我驻守在这。一旦他在河西站稳脚跟,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
张焕沉吟一下,又忽然问道:“不知令尊大人现在可好?”
“父亲在金城郡,过完年就准备去长安了。”
“不知百龄将来有什么打算?”
辛朗苦笑一下,“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这会郡能守就守住,守不住就去长安,以父亲的人脉。做个小官总是可以吧!”
沉默了片刻,张焕徐徐道:“现在天下虽是太平,但七大世家各踞郡县,贫门庶子想要出头,何其之难也,我有一点基础。却又不甘为他人做走狗,正好令尊下野,河西局势动荡,韦家立足尚不稳,我就想趁这个机会从韦谔手中夺取河西为根基,再逐步向西发展,如果百龄兄愿意,可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
辛朗沉思片刻便道:“我没有去病兄做大事的魄力和能力,自知成不了什么事,马鞍岭焚烧军粮时。我就是去病兄地属下。现在让我再跟随去病,那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能代表辛家,我父亲肯不肯助你,我不能保证。”
“你放心!我招揽你和令尊绝无关系。”
张焕微微一扬头,傲然笑道:“我若连小小地河西能控制不住,将来何以控制天下!”
辛朗怔怔地望着张焕,忽然从他脸上读到了一种不知退缩,但求赴死一战地决然,辛朗心中充满敬畏,震惊异常,蓦然间,他心底深处那种甘愿为他赴死的勇气又慢慢地被唤醒了,他紧握拳头,仿佛在张焕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地未来,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决定,这一瞬间,他的心变得异常坚定。
他后退一步,单膝跪下道:“辛百龄愿追随主公,万死不辞!”
张焕赶紧将他扶起,大笑道:“当初我们一起去砸万年县衙时是何等意气风发,可转眼之间又各奔东西,现在老天又让我们一起携手打天下,有百龄为友,我张焕这一生足矣!”
……
夜已经深了,张焕慢慢来到城墙之上,士兵们已经完成了大战前的准备,精疲力竭地回去睡觉了,城墙上只有近百人值勤,警惕地望着空旷的平野。
会郡是河西通往陇右地咽喉,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城内备有大量的战备物资,弓箭、石块、巨木、火油甚至粮食,庆治三年,五万吐蕃军在大将马重英的率领下,大举进攻陇右,当时的凉州都督荔非元礼退守会郡,就凭借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物资,足足坚守了大半年,使吐蕃军最终无法占领陇右。
将来,这座坚固的城池会成为他张焕插入右陇地一把锋利匕首。
张焕在城池上慢慢走着,彤云密布,低低地垂在城墙之上,这是暴雪前的先兆,夜里寒风刺骨,士兵们泼在城墙上的水已经冻得结结实实,使城墙变得光滑无比,将给攻城带来极大的麻烦。
这时他的鼻子一凉,一片雪花落下,在他鼻尖化成了水,张焕抬头,天空已经下起了雪,如扯絮一般,一团团,逐队成球,密密地从天空落下,天地间很快便苍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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