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空鞭,来福驱车而走,多年驾车使他得驾术极佳,青牛跑得又快又稳,弯角挑进城门,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沿着梧桐道而行,直直来到谢氏门前。
“吁……”
来福只得一声长喝,青牛便自发顿足,刘浓挑帘而出,看了看天色,苍茫已隐,月色将起,四野静悄悄,跳下车来,绿萝也抱着琴熟练的一跃而下。
“瞻箦!”
朱红大门上华灯已起,谢奕背着双手行来,影子被灯光拉得又斜又长。
刘浓挥袖迎上前。
谢奕笑道:“今夜盛彰华容,建康城中,但凡高雅文士皆聚于此。若是君再不来,谢奕便只得奉命去请了,幸而……”说着,眉梢朝着右首偏道扬了扬。
“幸而不迟。”刘浓接口道,瞅了瞅偏道中那一排排各式牛车,淡淡一笑。
“哈哈,且随我来……”
谢奕朗朗一笑,当下便领着刘浓三人走入谢府。
一入谢府,华灯如莹虫。
刘浓与谢奕并肩而行,边走边打量,因是夜中,辩不太清,但却别有一番风味,但见亭台危危,假山丛丛,细细一闻,桂花飘香晚风中。
沿着灯道绕东走西,已至一处妙境,乃是百顷碧潭,潭中呈现一所月亭,一条笔直的白玉大道由岸至亭,谢奕至此顿步,将手一摆,笑道:“瞻箦,且往,万众已待!”
“多谢无奕领路!”
刘浓深深一揖,接过绿萝怀中之琴,沿着白玉大道徐步而行,目不斜视,直视前方,而前方的月亭,青苇席中,坐着一身雪衫的支遁。
潭中,沿亭四周飘浮着叶叶蓬舟。舟上置着灯笼,灯映冠影,灯辉轻纱。
“朴、朴朴……”
木屐声音清传于夜,万众眼光似星辰拱月,随着美郎君的步伐缓缓而流。
待至亭中,朝着支遁一揖,朝着潭中四面八方团团一揖:“华亭刘浓,见过诸君!”
灯影蒙胧,稍事静籁后,有人按膝而起,朝着满天星月半半一拱:“始今方知醉月玉仙之名,当之无愧尔!月夜当浮歌,月夜当闻声,我等静侯也!”言罢,朗笑落座。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九天之颠
晚风徐徐,星月映潭,支遁与刘浓对坐月亭中。
一月、一白两个身影,如梦似幻。
支遁闭着眼睛,面目平淡,静坐如老僧,烛灯映着他的半张脸,更添几许虚无般的清冷。看着他的神态模样,以及那默然转动的窜珠,刘浓暗暗一叹,各人自有缘法,看来支遁定将入佛了。
果不其然,刚一坐下来,支遁便睁开了眼,朝着刘浓淡淡一笑:“刘郎君,今夜之后,支遁便将离开建康,至会稽剡县,那里新起了一寺,将为支遁潜修之所。今夜,支遁将倾尽学识与君佐证,望君能如两年前一般令支遁顿生静悟!”言罢,倾了倾身。
刘浓知道劝他不得,只得默然一揖。
支遁将怀中白毛麈一挥,笑道:“君乃名士,倘洋与天地,理当启端。”言下之意者为刘浓尚在尘世中,而他将出,虚名已无意。
刘浓看了一眼满潭的灯光,淡然笑道:“佛法至大而自广,便若浮云亦或空无,与我等俗人而言,实乃缥缈而无端,但请支郎君启端,而刘浓将倾力锁之!”
“罢!”
支遁浅浅一笑,知道刘浓是在回报于他,也不推辞,朗声道:“支遁日观《周易》,其言:‘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此善为何也?此恶为何也?人食蓄牲为道也,蓄食浮叶为道也,然若蓄、草而言,何其无辜也?于人而言,惊于雷、畏于天,何其无辜也?”
声音朗朗若钟荡,一连数问,似问天问地,问人问心,问得一干听众尽皆目深而神迷,情不自禁的微微倾身,听他将如何自解,亦或就此抛开谈端。
刘浓嘴角微微一裂,并未急着接端,等着支遁自释自疑。
稍徐,果然支遁再道:“为此,支遁百思而难解,故而再读《庄子》,庄子曰:‘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原是一场梦乎?人食蓄,于蓄为梦,蓄食草,于草为梦,天居上,于地为梦,人行地,于人为梦。天地万物皆在梦尔,是以,来世不可待,往世而不追也!再观《老子》,老子曰:‘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其静为何也,其清为何也?莫非天地本不全,而人性本有色乎,此色为躁乎?此色为热乎?……”
一场梦乎,人性之本而有色……
刘浓静静的看着支遁,但觉灯火越来越幻,而面前之人也仿佛愈来愈淡,支遁现下正闭目沉入自己的梦寰中,若教他这般自问自述下去,必将指一个终点,那便是‘关内即色义,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而若是由着他,想必至天亮也插不上话。
“噗……”
便在此时,刘浓右手三指轻轻一拂盘着的袍摆,朗声道:“非也!”一语既出,声音不重不烈却刚好切中支遁的节点,令支遁身子一震,闭着的眼睛也随即而开。
支遁眨了眨眼睛,似犹未醒,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面上顿时一红,朝着刘浓揖手道:“支遁,愿闻其非。”
“美鹤,愿闻其非也……”
潭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喝,刘浓听得此音,剑眉一拔,匆匆一看,竟禁不住地“咦”了一声,只见在不远处的一叶蓬船上,袁女正冲着自己挥拳头,而此时,大部份人都陷入支遁的意韵中犹未醒来,刘浓极奇,她为何在此?她为何未深思入迷?果真心智坚定乎,非也,她正脱了绣鞋踢水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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