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后的一线阳光使一条灰云凝成紫葡萄的色彩。终于,这一线红晕也熄灭了,像战士的鲜血溶入地下,默然无声,天地在灰蒙蒙的暮霭里熔为一体,狼爪子似的严寒拼命地撕扯着安宝山单薄的毡衣,他那身马家军的皮袄,在派夏长宁去偷袭雷家屯敌人弹药库的时候,送给一个叫朱力生的战士了。
随着夜的加深,寒气越来越重。如果不去思考未来的艰险,暂且拋开敌我界限,倪家营子四周,突现出一种蔚为壮观的景象:
敌人的警戒线上,大约相距五十米就有一堆既照明又取暖的篝火,像闪光的红宝石项链,一圈一圈挂在倪家营子的脖颈上,又像火焰缀成的花环放在万千烈士的墓前。
安宝山一生经历过多次血战,也许在这里出现他生命史上的一次战争奇观:
在篝火的闪耀中,那些马队轮番奔驰,翻钵似的马蹄叩击着冰封大地,在憧憧黑夜中,在篝火的映照下,像从地狱中冒出的凶神恶鬼。
安宝山背后响起脚步声。来的是陈昌浩,后面跟着江子文。他急忙转身,没有敬礼。激战后,许多繁文缛节都省略了,只喊了一声“陈政委”,并向江子文点了点头。
“今天你的团打得很苦。”陈昌浩与安宝山并肩站在半坍塌的围墙前,“于家林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
他们两个虽然都与江子敏有着特殊的关系,却一句也没有提到她,谁也难问安宝山为什么把她派到火线上去。
“他没有作战的经验,”陈昌浩惋惜地说,“于家林,书生气十足,是他要求下部队的,一个团政治处主任,没有必要到一线去。”
“战争,很难说哪里最安全。”安宝山并不顺着陈昌浩的思略说,也许他此时想到了陈昌浩为江子敏写的那张纸条:“请保证她的安全。”
“你们准备怎么坚守呢?”陈昌浩有意忽略这些并不顺耳的话,他明白,在苦战之后,人人都格外烦躁,不能过分计较,“要不断创造新的经验嘛,战争,是最有创造性的一门科学,最忌墨守成规……你们在龙首堡的突袭就很有成效。”
“我们对打敌人骑兵还缺少经验,对付骑兵,最好是用炮,每发炮弹不但给敌人一大片杀伤,而且造成骑兵的混乱,可惜,我们缺少的正是炮兵。”
“我们却不缺乏革命精神!”江子文插话,有点气势凌人,如果不是以坚定的革命者为己任的话,那也是有意在陈昌浩面前表现其坚定性,“据我所知,目前部队战斗热情极高,倒是有些高级指挥员心灰意冷……”显然,他并不专指安宝山。
安宝山极为反感地转身面对着江子文,他讨厌这种专唱高调的人,忍不住反驳道:
“那是因为高级指挥员想得更远看得更深,考虑的不是个人生死,而是部队的命运。”
用这种情绪反驳保卫局的特派员是合理的,也是危险的。
陈昌浩不愿发生不愉快的争辩,继续问道:
“你们准备怎样有效地对付敌人呢?”
“我们除了防守外,也只能小打小闹,我派出了两个分队,一是去袭扰敌人的封锁线,一是袭击敌人雷家屯的弹药库……这是昨天向师部军部报告过的,原来是想在阵地前沿挖几道陷马壕,伪装起来,当敌骑冲到壕前再勒马就来不及了”
“是个好办法,可以让骑兵自相残踏。”
“这要在保密的情况下才行,而且现在冰天雪地,十字镐砍下去只是一个白印子,既没有那么多工具,也没有那么多力气,现在连沙枣树做的鹿柴也被敌人烧光了……敌骑冲击,无阻无挡。”
江子文对这种面对困难叫苦连天的情绪很是反感,但他不想说了,独自无聊地望着敌人的封锁线。他对妹妹并不特别关心。两人脾性、思想相去甚远,见面不争即吵。
几声猛烈的爆炸,有三处篝火先后在爆炸声中飞溅起来,那火花像金色的喷泉向上飞射,然后碎成无数晶莹的红宝石,随风散播在夜空里,异彩纷呈,只有节日的礼花焰火才能与之相比。
“炸得好!炸得好!”
“成功了!成功了!”
前沿部队欢呼起来。
在火焰飞溅中,可见篝火四周敌人惨烈地呼叫和四散奔逃,有的当即卧倒,胡乱射击,曳光弹火蝗似地在暗空中乱飞。
接着是骑兵的奔驰,更激烈地射击。
月光下黑影憧憧,恍若魔怪,时隐时现,浓烟像有生命的巨灵摇摇晃晃呼啸着凌空上蹿,展示出战地之夜奇异的景观!
袭击者旋风似地冲到篝火堆旁,枪刺刀劈,夺取敌人的枪械、弹药、食品……但在后撤途中,又被敌人骑兵拦截击倒。
这些小小的接触比白日的大战还更牵动着两个营垒的心。小分队回来了,派出三个战斗小组九个人,回来了五人,带回来三支马枪,五把军刀,一百多发子弹。敌人伤亡难计。
“这种袭击是很奏效的!”陈昌浩热情地赞扬,“往后要多派战斗小组……”
“让敌人不得安宁,”江子文附和说。
“这种袭击是不带决定性的,”安宝山仍然缺乏热情,“即使稍有缴获,仍然是拼消耗性质,况且,这种袭击不会常有……这不是根本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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