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粗壮的汉子站了起来,这就是传令排长马正良。他的一头黑发是鬈曲的,下巴棱角分明,高直的鼻梁上有两道浓眉,透出桀骜难驯的气质。他没马元海粗壮,也没有马元海高大,由于他的骑术高超、刀法纯熟,而获得马家军之鹰的称号。他没有上过学校,但不是粗人,他少年时代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正因为他拉一手好四胡,酷爱音乐的马元海才留他在传令排里。
大厅立即安静下来,四胡的深情的音流像清水河从山崖上奔泻而下,涌满了整个大厅,流进了那伙已经半醉者的心田,在音韵的滋润下,那些酒肉之徒的全身肌肉都松弛了。
回族和蒙族、藏族、哈萨克族、维吾尔族一样,都是能歌善舞的民族。他们立即沉浸在琴声的温柔的流水里,接着各种乐器——笛子、龙头琴、三弦琴加入进来,成了合奏:
战火起,战刀亮,枪炮声声响,
我们应征入伍离开了家乡,
跨上骏马,奔赴火线,去打仗,
告别了美丽的草原和牧场。
舍不得父母兄弟姐妹,
舍不得心爱的情人,
舍不得心爱的娇妻幼子,
也舍不得朋友邻里众乡亲。
这歌声朴素无华,带着浓郁的甘青地方风味,缓缓地在大厅里回荡,每个音符都饱浸着民族的剽悍、牧民的豪壮和温情,就是不会唱的士兵也忍不住合着节拍哼哼起来。
明日征战沙场不知能不能回归,
不知能不能见到尊敬的父母姐妹,
我愿平安地生活在故乡的土地上,
和美丽的妻子永不分离比翼双飞。
歌声忽由高亢变成悲伤,如泣如诉,在战火中磨砺得粗野冷酷的杀手不见了,变得柔和温情,成了父母的孝顺儿子和妻子的忠实、多情的丈夫。他们被这歌声制服了,充满蛮劲的肌肉筋腱变得软弱无力了,像冷硬的冰块在温煦的阳光里溶化成一湾春水,有的忍不住伏案哭泣。
马元海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记起去年视察新兵营时,有七八个身穿红装的新娘不顾一切传统道德礼教,扑进新兵队伍里,和新郎抱在一起,拖住新郎,狂哭乱嚎,披头散发在地上打滚。
他石化了似地站了很久,而后怀着一种无名的惆怅悄然离开。
在新兵营里,这些悲歌通宵达旦,互诉衷肠,夜不能寐,想起今日背乡离井,明日战死荒野,无不肝肠寸断,听者为之心碎。
音乐的力量是不可思议的,它能把兽变成人,也能把人变成兽。
马元海知道这种温柔之声、思乡之情,会使斗志消溶净尽。他这才清醒地意识到,战地之上需要的是铜鼓洋号,而不是花儿少年这样的情歌。
恰在这时,参谋长也低声提醒马元海:
“不能再唱了,对士气不利!”
马元海站起来,向大厅做了个威严的手势:
“孩子们,别唱了,你们是军人,不是情郎!我现在向你们宣布一项命令,我们出征之时,军长特制了三把七星军刀。”马元海向后一招手,护兵双手托上一把长刀,他铮锒一声抽出鞘来,那长刀在汽灯的咝咝响的白光下,熠熠炫目。
“这上面有七颗金星,表示像北斗七星那样坚定不移,对我们的‘团体’忠贞不二,要将它奖给这次作战中最为勇敢的猛士——我们马家军之鹰!”
“第一把,已经奖给在高台战斗中功勋卓著的黑鹰团马龙飞团长了,这是第二把……
“本总指挥素守信义,公正无私:赏,不分尊卑;罚,不分亲疏。从不亏待为马家军奋战的忠勇之士。”
会场上全都屏息凝气,不知这个荣誉落在什么人头上,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在马元海的脸上,等待他把名字宣布出来。
“在历次战场上,马正良排长奋力搏杀,有目共睹……”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马正良身上,有人鼓掌,有人喊叫,有人欢呼,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露出残忍的妒意。
“马正良由排长升为连长,到黑鹰团去任职!……现在,马正良接刀!”
马正良神态庄严,趋前几步,单膝跪地,双手捧刀,把绷紧的热烘烘的脸贴在冷冷的刀面上。
大厅里响起一片掌声。
“在今后的战斗中,我要你天天血洗这把军刀,绝不能玷污它的荣耀!”
马正良仰起脸来,他的父亲的脸老在他面前打晃,断断续续地说:
“真主训导我们:你们当亲爱近邻、远邻、伴侣,当款待旅客……我父亲在送我入伍时对我说过:‘不要枉杀无辜!’……总指挥,我将勇猛作战!”
“你是军人!你就是一把锋利的军刀!”
马元海目露威棱,森冷严苛,他对马正良的回答不甚满意。
“你必须为‘团体’利益战斗到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要你向哪里打,你就向哪里打;要你杀谁,你就杀谁!”
“只要是真主的旨意……”
马正良站起来,退后数步,正要将刀入鞘,马元海手执明亮的玻璃酒杯喊了一声:“马正良看镖!”劈面向马正良抛去;马正良信手将刀向上一挑,疾如电闪,“当啷”一声,酒杯化成无数碎片,带着闪光四下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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