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俄文更有韵味!”
“不,俄语……”陈昌浩向女战士扭了扭头,“她听不懂!”
张琴秋先是低声哼了哼,定准了音,然后放声唱起来:
再见吧,再见吧,可爱的城市和乡村,
遥远的征途在召唤着我们;
我们都是勇敢有为的青年,
踏着黎明的寒霜参加红军。
吻别吧,吻别吧,可爱的姑娘,
共青团员们要奔赴战场;
我们去了,你们不要悲伤,
胜利之后我就转回家乡!
革命的号角已经吹响,
前进路上的障碍全部扫荡;
为了粉碎乌云般的敌人,
我们高举手中的刀枪。
“团长,”受伤的女战士问道,“什么叫温别罢姑娘?”
“‘温别罢’就是苏联出产的又甜又香的果子!”陈昌浩向女战士解释说,“可以送给小伙子们吃!”
张琴秋哈哈大笑。
女战士知道首长开她的玩笑,但是,她无论如何弄不懂“温别”是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啊?”陈昌浩问。
“我叫叶苦果。”
“啊,苦果多么难吃,干革命就是为了不再受苦嘛……我看你就叫叶甜果吧!”
“不!我不愿叫人啃我。”女战士也顽皮地笑了,“我叫叶红果吧!”
“只要你们团长同意,我没有意见!”陈昌浩向张琴秋使个眼色颇带责备的意味说,“你看,你看,你领导的战士连个‘吻别’都不知道,咱们最好作个示范……”
张琴秋满脸通红,用大姐对小弟弟的口吻说:
“你啊,在战士面前,要注意点影响。”这话是用俄语说的,叶红果听不懂。
“当然得讲点战略战术。”陈昌浩说的也是俄文,然后用中文逗女战士说,“你骑我的马好不好?回永宁街……”
“那怎么行?”叶红果难为情了。
警卫员向叶红果使个眼色,就把她扶上马去,她注意到方面军的陈政委和她们团长远远地落在后边了。
叶红果奇怪地问警卫员:
“你怎么把首长丢下了?”
“我说你是个傻丫头!”
“我傻?”叶红果生气了,从来没有人说她傻,“傻在哪里?”
直到陈昌浩跟张琴秋结婚,叶红果才知道自己傻在什么地方……
“大姐,明天就要分班排了,”叶红果说,“我要跟你编在一个班里。”
“很好。”张琴秋感动地说,“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
“我怕你身体太弱,还怕有人再出卖你。”
张琴秋无法回答,只是轻声对叶红果说:
“睡吧,有你和李大壮,我心里踏实多了。”
围墙外响着民团巡逻哨的脚步声。女俘们有的已经睡了,有的在嘁嘁喳喳地窃窃私语,有的手边放着石块,准备对付那些兽性发作时的团丁们。
枪声、风声时高时低,既像叹息又像惨嚎,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冤情和恐惧。
张琴秋紧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她很清醒地进入一种梦幻,她看到祁连山那乱石嵯峨的峰峦犹如群兽卧伏在那里,它们一声声嘶叫,用万千只脚爪扒搔着大地,仿佛要怒吼一声立即向她扑来。
她又看到那些冰冷的岩石变成了人,瞪着冷硬的无情的眼,活了千万年那样古老,它们在窃窃私语,她听不懂它们说什么,只觉得它们不怀好意,莫非想倾塌下来压倒她,埋葬她,毁灭她,把她也变成石块?
她的手脚冻麻木了,真的像石块一样麻木僵硬。她的头脑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她听见一千种声音在悄悄耳语,还有低泣声。她在似睡非睡中,弄不清这是梦幻还是现实。
李大壮说着梦话,好像跟什么人争吵,但语音不清。那立意要保护她的叶红果的头,歪到她的怀里,睡得很沉,她的心是甜的。
这种时睡时醒边睡边醒的状况,很像十二年前在西伯利亚的火车上,车厢东摇西晃“吱吱嘎嘎”,车轮“咣当咣当”无休无止地响。那是一九二五年的十二月的最后几天,气候比眼前还冷,铁路两边是无穷无尽的披雪的森林。
那时她蜷缩在藏青色的粗呢大衣里,怀着一种纯洁崇高的感情。她的新婚爱人沈泽民无意于窗外苍凉雄浑的景色,埋头读着俄文原著,那是列宁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在《真理报》上写的《新生的中国》;他看到张琴秋耐不住寂寞,就读给她听,那时,她的俄语还处在初学阶段,沈泽民借以提高她的熟练水平。
辛亥革命,把被人讽之为“东亚病夫”的中国,带进了一个新时期,唤起了民族的革命精神,为光明的未来开辟了道路。列宁写道:
先进的文明的欧洲对中国的新生是不感兴趣的。四亿落后的亚洲人争得了自由,觉醒了起来,参加了政治生活。地球上四分之一的人口已经从酣睡中清醒,走向光明、运动、斗争了。
那时,革命后的苏联正处在经济困难时期,没有煤炭,火车靠烧木柴运行,车上没有暖气,也没有热水,厕所也被冰封,没有餐车,只能在较大的车站上买到几块冻得硬邦邦的面包。他们要在这样的旅途上度过十二个昼夜才能到达莫斯科,多么艰苦漫长的路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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