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如此应对,妥当么?”周昌终于追上来,疑惑道。
我反问道:“你觉得该当如何?”
“弟子不知道,”周昌道,“只是觉得如此避战未必能避过去。”
我笑道:“你小看我了,我不是避战。在出拳打人的时候,首先得把拳头收回来啊。”
周昌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悲催的小田,你既然想跟哥玩兵法,那就教你一招反客为主。
世事相通,一通百通,兵法之道果然应用无穷。我安顿墨者在陶阳租的房子里住下,正要生火做饭,陶阳却已经送来了丰盛的美食。我只得请陶阳一起过来用餐,顺便解决了几个他的小疑惑。义理上的疑惑我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但是对他而言却需要旷日持久的身体力行,能够当下开悟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吃过饭,我对梁成道:“你曾在稷下待过,明日带我去拜见宋钘子和尹文子吧。”
“是,夫子,可是……”梁成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宋钘子已经逝世三年了。”
“呃……那你之前说从宋钘子讨教过墨义!”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是啊,那是三年前,宋钘子最后一次开讲。”梁成一脸无辜道。
“好吧,那就带我去见尹文子吧。”我顿了顿,“尹文子还没死吧?”
还好尹文子还没死。他在那封信上落了款,怎么也得撑到见了我之后才能死啊!
这本来是个玩笑的想法,等我见到他之后,方才庆幸自己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尹文子已经尽显老态,头发纯白如雪,倒还算茂盛。身体精廋,宽大的袍服就像是堆起的土封将他埋在里面。他的牙齿已经掉光了,整张嘴都内陷进去,漏风,而且还带着浓郁的齐国口音。
他的门人捧着竹简放在我的筵几上。我取过最上面的那卷,缓缓展开,是《大道》。
《大道》分了上下两篇,语录与故事混杂。
“大道无形,称器有名。名也者,正形者也。形正由名,则名不可差。故仲尼云:‘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也’……”我一目十列,扫了一遍,又跳回开头将第一段话读了出来。
“子燎子以为不妥么?”尹文子含糊问道。
嗯,很大的不妥。
我放下竹简,看了看年迈的尹文子,坦然道:“这不是墨者之言。”
尹文子的学说取“道”而论“名”“形”,也不排斥儒墨,看似自成一家,其实只是墨子思想的偏离。因为墨子是个游离在可知论和不可知论之间的思想家,他的门徒或者踏上了儒家的“格物致知”,或者追随黄老探寻世界的本质。
尹文子显然是受了很大的黄老学派影响,但又放不下墨者严守秩序,强调“名”“实”的思想。
黄老学派是齐威王时代的齐国官学,影响之巨在西汉时攀达顶峰。严格来说,黄老学派与道家道者是有区别的,我们道者要做到无知而合于天地,他们却强调分名别实而见本质。
尹文子被我的话呛到了,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他的弟子们上前抚胸摩背,为他端水漱口,各个对我怒目而视。
“体道而辩名实,的确是子墨子做过的事。”我可不想就这么把个人中之宝气死,连忙道。
尹文子点了点头,强忍着咳嗽,整张脸憋得通红,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这不是墨义的精髓,只是借用的手段。”我道。
翻开任何一本战国时代的思想著作,都不可避免“名实之辩”。
孔子说只有名正,言才能顺。其实就是要在概念上加以确定,才能一步步走向世界的真相。
黄老学派搞名辩是为了触摸世界的本质,万物的根源。
儒家搞名辩,是为了推行自己的理想主义,使之言之有据。
墨子搞名辩,是因为墨家是绝对秩序,如果名不能正,实不能合,秩序就会崩溃。
名家搞名辩,是因为……因为他们闲得蛋疼。
“先生大作,的确有继往开来之功,”我说了老长一段,总结道,“尤其是那个给儿子取名‘盗’和‘殴’的故事,抛开让人犹如雾里看花般的‘道’、‘名’、‘形’,深入浅出,寓教于乐,俨然大家。”
尹文子缓过起来,吞了口口水,漏着风道:“你只说说,什么才是墨者之言!”
“辩名实是为了更深地了解墨义,从而能够笃行不惑。”我道,“真正的墨者之言,不应该纠结于这种枝节,更应该在力行中体悟。”这书是墨学大师的课本,根本不可能给知识体系混乱的人看,否则很轻易地就会坠入道、儒之中不可自拔。对于底层的民众而言,这些文字简直就是一本天书,读不通,用不了。
“请先生指教。”我示意滦平将我写的《墨文鞭影》呈递过去。
尹文子已经年迈得无法读书了,是他的弟子展开简册,脸色一变,三字三字读了起来。
“我自己看。”尹文子听了一半,伸手要过书册,费力地摩挲着竹简上的文字,阅读起来。
星火燎原 第27章 第一一零章 墨学(五)
《墨文鞭影》这个名字并不出众,但是我不能称自己写的东西为“经”,又要和《墨子》区分,只好起了个比较罕见的名字。鞭是声,影非实,合起来就是说这三百字只是墨子的声和影,最为基础的入门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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