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寒毛竖起,连忙借着作揖的机会脱离了他的手爪。我道:“骁村野莽夫,哪里知道什么兵书战策。”刚说完,我突然想起了三国时荆州刘琦诱拐诸葛亮的故事来,暗骂自己的大脑反应速度太慢,连忙找补道:“蒙君错爱,骁敢不从?”
公孙嘉很高兴地又抓住我的手臂,道:“请君移步。”
我跟公孙嘉挽臂同行,这也算他表示善意的一种方式。即便是我和赵奢那种关系的铁哥们,都不太会这么亲密。当然,关系真的好到了交心的程度,哪里还需要这种外在的虚套?
穿堂过户,我随着公孙嘉进了一处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子里有树有花,有草有水,错落有致,非常别致。三五个仆役正在清扫台阶,看到公孙嘉进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地位高一些的站在两旁垂首侍立,地位低的跪倒一旁。
还有几个运送垃圾的杂役,连忙抬了垃圾篓垂首倒退到墙根,不让垃圾熏到贵人。我一直以为这次回来之后,家里也立了许多规矩,已经和传统贵族没什么两样了,但是看看这些仆役发自骨髓的习惯,从细节上还是看得出与那些传统贵族的不同。有时候我会因为生活在这种文化秩序中感到欣慰,有时候却又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进了小楼之后,我听到外面有人用门闩锁了门。
果然和诸葛亮的待遇是一样的!
“先生!求先生出手相救啊!”公孙嘉跪倒在地,激动道,“公孙平想要谋害嘉啊!”
这事吧,我认为是你们两兄弟争夺继承权,要扯上谋害还有些远。暗杀要是有用,估计你活不到现在,而且你也肯定没少打你哥的主意。我虽然不是卫道士,但是我也不觉得次子抢继承权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
不过呢……
为了帮你平衡你哥,我很乐意出手相助。
“唉,这是尊家的家务事……骁不过是一个外人,怎敢以疏间亲?”我假装为难道。
“先生!”公孙嘉道,“公孙平丧心病狂,悖逆无道才被流放去了晋阳的别业,世人却都说他仁孝。嘉一心辅助家严,却被人视作以幼凌长的不义之人。如此死结,只有先生这样的智者方能解开啊!”
“这事,”我转身踱步,“若是传出去,于你我都没有好处啊!”
“先生,这里除了你我之外再无外人,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虽天地鬼神亦不能知!”公孙嘉见我松口,连忙赌咒发誓。
我叹了口气,坐在席上,终于道:“蒙君错爱,骁姑妄言之。”
“谢先生!”公孙嘉跪坐在我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公孙平让君所忌者,无非仁孝之名。”我道,“这是他所依仗的,却也是套在他脖颈上的枷锁。”
“哦?请先生明示。”公孙平一脸无奈。
“君不曾听说过周太王传幼子季历的故事么?”我道,“真正仁孝的泰伯、仲雍看出父亲想传位季历,所以就跑去了蛮荒之地,断发纹身,表示不再回国。公孙平若是真的仁孝之人,怎么能够不效仿两位先贤呢?”
“是啊!如果他不肯走,那就是欺世盗名之徒!”公孙嘉兴奋起来,“先生真是一语点破蒙昧,果然是当世大才!嘉愿以师礼待先生!”说罢果然持弟子礼向我敬拜。
我回了一礼:“然则只是如此还不够。”
“谨闻训。”公孙嘉一本正经道。
“公孙平既然能用仁孝欺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左传》故事呢?”我道。
“《左传》?”
“宣公十五年,武子疾。”我悠悠然说道。
武子是指魏武子,魏犨。他也是跟着晋文公一同出走十九年的重要人物,一直为文公重耳持戈,是流亡团队中的主力肉盾。重耳被狐偃从齐国“偷”出来后,要斩杀狐偃,用的就是魏犨的戈。后来他被文公封为大夫,开创了魏室在晋国的卿侯基业,死后谥号武,故曰武子。
魏武子生病后,向儿子魏颗安排身后事,十分仁慈地让魏颗把没有生过孩子的妾室嫁出去。然而在病重要死的时候,他又说:“必以为殉。”等他死了,魏颗还是将那些侍妾嫁出去了。时人有质疑魏颗,认为这是不孝。魏颗解释道:“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
所以儿子不遵从父亲的乱命,只从治命,本身也是仁孝的表现。
而且还有曾参的例子。
曾参他爹曾皙脾气暴躁,因为曾参耕耘的时候把瓜的根弄断了,便拿了很粗的棒子打曾参。曾参受杖之后,晕死过去很久才醒过来。孔丘听说这件事后很愤怒,对左右弟子说:“曾参来了的话,不许放他进来!”曾参反省之后没反省出什么问题,就托同学去请教孔老师。
孔老师说:“如果用小棰子打,就也应该接受。如果用大的打,就该逃!如果硬挺着承受,被打死事小,陷父亲于不义事大!现在曾参轻易用生命去承接父亲的暴怒,就算死也不回避,还有比这更不孝的么?”
所以公孙平那边不从乱命并无损仁孝之名。如果再用维护父亲声名的由头,强行承祧家庙,更是防守反击,让公孙嘉无言以对。
这个时代,大义和声名还是很有用的。就算已经不能像春秋时代那样成就霸业,却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如果失去了大义,却会实打实地危如累卵,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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