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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在滹沱河上_李英儒【完结】(36)

  “不要急!洞口在哪里?我看看去!”田大车说。

  “洞口呀!我昨天晚上就告诉区长啦!在下房东屋牲口槽底下呢!”

  “好嘛!洞口越背静越好!”田大车带着同意的口吻。“你领我去!先试巴着钻钻!”胖墩没办法,只好跟他一块到下房东屋去。

  第20章

  街里“巴勾巴勾”地响了几声枪,跟王金山在北屋作伴的胡旭光有点沉不住气,他是河北的小学教员,“大扫荡”以来表现很好,区委调他来作秘书工作的。他工作挺积极,就是缺乏斗争经验;他没有手枪,仅带了两颗黄把黑头一大一小的手榴弹,他紧靠在王金山肩膀的后面,枪一响时,他一手抓着一颗手榴弹,一会把大手榴弹倒在左手里,一会又把它换到右手里。这时候就见田大车带着满脸怒气从东屋走出来,他叱责胖墩说:“叫你放哨,你跑到维持会胡扯,叫你挖洞,你阳奉阴违,昨天晚上你还向区长保证能容一班人,就凭你挖的这个烟袋锅儿呀,不用说藏一班人,连一班蛤蟆也蹲不下去;上级三番五次地布置这一工作,你对上级的命令这样打折扣开玩笑!这不是拿着对敌斗争当儿戏吗!”胖墩从洞里提出他那支大盖枪来,随后跟田大车走进北屋,低着头,绷起烧饼脸蛋,也不吭气,也不敢拿眼看人。田大车他们走到北屋里不久,听得外面砰砰地砸门,一怔神的工夫,大门已被砸开,三个汗奸队已经进了院。胖墩抬头一瞧,正是刚才追他的那几个人。他伸手开枪要打,王金山用力捺住他的手小声说:“不要开枪,等他们进屋再说。”四个人躲在门道两旁,神经很紧张地注视着院里的变化。三个伪军当中一个老鼠眼相的喊:“屋里有人吗?都滚出来!”他见没人答言,迳自奔了东屋里去,其余两个站在院里观察动静。老鼠眼从东屋里转了一遭走出来,又奔北屋里走,这时胖墩暗暗地从胡旭光手里拿过那只大柄手榴弹来,老鼠眼趾高气扬地往北屋里走,刚一探身往里迈步,那颗大个黄柄黑头的东西从门侧面飞抡出来,听得磕哧一声,胖墩的手榴弹正正砸在老鼠眼的脑袋上,这家伙像得了癫痫一样,摇晃着身躯,两臂伸开朝着空气抓挠了两把,仅仅倒退了一步就栽倒不动了。院里那两个家伙,吓的扭转头撒腿就往外跑。掩藏在屋里的同志们心里更加紧张了。

  “区委!区长!他们叫人去啦,赶快想办法吧!”胡旭光有点惊慌失色地说。

  “这地方再也不能呆了!”田大车说。

  “我有个主意!”王金山一说有主意,六只希望的眼睛,都射到他的脸上来。“是这样子,咱们从右面跳墙绕到油房里去,胖墩!胡家油房西间不是有夹壁墙吗?先到那躲一躲!”

  “老王!现在不是征求意见的时候!马上走!先离开这里!”田大车讲完话,四人一拥冲出来,他们来不及检查门外躺的伪军死了没死,王金山是第一个跳过墙去,田大车紧跟着跳过去,胡旭光急的上不去墙,胖墩两手把他推上去,又从墙头拉他下来。他们穿过二十米长的贾家胡同,向右面一绕,蹿进胡宅的后门,后门距油房隔一片空场,空场院没有敌人,一溜烟跨过大场院直奔油房里去。

  他们钻进油房夹壁墙的时候,敌人跟在他们后面,挨门逐户地搜查,搜出男人来就捆上,搜不出来就烧房子,靠近油房的几家房舍都点着火了,后来油房也燃着了。鬼子吼吼地乱叫,时不时地对着火打一阵空枪,汉奸队站在油房外面打着吓人的谎语:“早看见你们藏的地方啦,快快出来投降,慢一点都烧死你们!”夹壁墙内烟气弥漫了,烟刺激的人人喉咙发痒,田大车有点喘病,一见烟气就咳嗽,他用袖子堵住嘴,把脸涨憋的红红的,竭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一句话也不说。胖墩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更加难过,他向区委书记摆出犯错求饶的脸色。田大车像没看见他一样,很冷静地对大家说:“沉住气,大家想办法!”说完又用袖子掩住嘴,屋里的烟气越来越浓厚,带着呼呼声响的火焰,隔着夹壁墙听的很清楚,死亡的预感抓住他们几个人的心。王金山用五指卡住前额,猛然把手一甩说:“老田!是这样子,这里藏着,不被捉住也得烧死,现在只有冲出去。”

  “冲是可以的!计划一下,往哪里冲?”田大车同意王金山的意见。

  “要冲就往村西冲!”

  “我赞成往外冲,我打前锋。你们大家跟上我!”胖墩感到今天的错误是他麻痹造成的,他后悔自己的大意,现在听说往外冲,他希望安全地掩护他们出去,弥补他内心的痛楚。一经决定了向外冲,四个人叫齐了劲,从烟火里扑出来。外院两三个伪军原打算屋里没人,所以摆出吓唬人的样子喊了几句之后,正在放开胆量抢东西;如今一见从烟火里蹿出持枪的人来,撒开腿就跑。胖墩他们顾不上理睬这伙伪军,就冲出油房奔了贾家胡同。由胡同口往西拐的路上,侥幸没有碰上敌人。一登胡同口外那片大场,他们暴露了目标,一群鬼子连打枪带嚎叫地追上来了。王金山说声分散开跑,四个人跑成两股,最前面的是胖墩,他不顾鬼子追赶,拚命地往村西北跑。站岗的敌人,纷纷地从侧面开枪射击他。他不顾一切危险一阵跑到村边岔河上,河水有二尺多深,他连蹿带跳地几步跑过去;平静的河水,带着猛烈的撞击声,溅起了一排排的水珠。他跑的非常之快,不大工夫就过了河。子弹带着哧哧的响声从他头上身旁飞过去,他已经忘记了害怕,对于这种声音,他感到像晚间树林里秋蝉乱飞的声音一样。为了使敌人掌握不准目标,他跑起来有时伏身,有时弯转,跑了一阵之后,忽然觉得耳边枪声稀少了,更多清脆的枪声,在南面响起来,回头一看,远远的后面田大车他们三个人才从村里冲出来。王金山在头前跑,田大车、胡旭光吃力地跟在后面,王金山跑过河的时候,田大车跑到河沿上,一起一伏地膛着河里的水,胡旭光跑到河当中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螯了似的,两手一扬就栽倒了,一直没有起来。过河不远田大车也栽倒了,他很吃力地爬起,跑不到几步又倒下去。胖墩看着,心里像刀子绞一样的难过,他想:这场祸都是由自己粗心大意造成的,如果这位党的领导者牺牲了,全区几十个村庄没人领导,对革命损失是多么大呀!你张胖墩是干啥吃的,你还能再跑,再跑一步都是可耻的,拚上这条命也得把他救出来。于是他立刻站住脚,扭回头来,以跪射的姿势向敌人开了枪。由于他拚命的射击,村旁的敌人,不得不卧倒向他还击,因而分散了敌人一部分火力,争取了这么一点时间,王金山架起田大车来一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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