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曙光微曦。他背对着曙光坐在我身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在那个天色朦胧的清晨,我一觉醒来就看见他的脸,看见他那不动声色的黑眼睛,还有他脸上的那条伤疤。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
但这样的对视不带有任何交流的意味:我完全不明白他的内心,而他很有把握地收藏着自己的内心,一丝一毫也不外泄;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而我只是在下面承受着他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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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利与塔利班(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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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穆利奶奶学经的女孩子,她手里拿的是古兰经
这样的对视就像是一种暗暗的较量,而这样的较量却毫无缘由和意义,令我不安。于是我率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说:“赛玛,我要去工作了,你可以把我的头巾还给我吗?”
……头巾?……
我茫然一看,原来半夜里他盖在我身上的正是他的头巾。我立即直起身来,把头巾从身上揭下来还给了他。
他将头巾抖一抖,铺到地上,开始做早祷。
强睁着眼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我又睡了过去。
然后听到他叫我的名字,睁开眼一看,刚才还是灰色的天空已开始变得明亮起来。他已洗漱完毕,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我旁边。
“赛玛,我要走了,你也要离开了,你有相机吗?你不想给我拍一张照片留念吗?”
我说:“我有相机,如果你想拍的话我便给你拍。”我睡意浓重地爬起来,从行李里取出相机,给他拍了几张。
于是我的手头便留下了他的照片。我虽然带有一个小相机,但是常常不好意思将它拿出来对准别人,所以便常常忘记使用它。
也许穆利认为,通过照片我们可以留住一部分记忆,也许他是想就这样留在我的记忆里;但是他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记忆永远比照片更恒久,也更珍贵。
我还想给奶奶拍几张,四处寻望了一下却没看见。他说奶奶出门散步去了。
他看了看我放在一旁的相机,“你的相机很小。”他说。
他又说:“赛玛,你能再考虑一下我们一起去伊朗的事吗?你需要我,我知道你需要我。我也知道你没有多少钱,可是我有很多钱,你不用担心钱,我可以给你。”说完,他从长袍底下的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真的开始数钱。
“这里有四百美元,”他从里面抽出几张钞票放在席子上,“两个人去伊朗够了吗?”
我瞥了一眼那个敞开的钱包,里面竟然都是绿色的美钞。
“我不需要你的钱,也不想跟你一起去伊朗,我只愿意一个人走。”
他沉默了一下,把钱又放进了钱包里。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他问。
“等你奶奶要出发了,我也就跟着离开。”
“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发。”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马上离开吗?”
“不,我要先到公司去办点事儿,然后就回来——你能等我回来吗?我会陪你去找旅馆。”
我说:“好的,我会在这里等着。”
他便起身离开了,胳膊底下夹着他那本写满了诗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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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利的邻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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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利走后,我继续睡到大约早上七点,奶奶才散步回来。这时太阳已经高照,荒漠中的阳光将人灼烧得实在无法入睡,我虽还是十分困倦,这时也只好爬起来。起床后洗了把脸,我和奶奶一起将席子搬到屋檐下的过道里,一时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小院,便坐在那儿抱着膝盖发呆。
这之后有几个孩子跑到院子里来,奶奶手里拿着一本经书,开始口齿不清地教他们学习《古兰经》。孩子们将经书放在一个小椅子上,自己跪坐在椅子前摇头晃脑认真地颂习,我在一旁看得有趣,他们也不专心,脑袋转来转去地看我。
其中一个孩子的妈妈,大概是邻居,拿着个笤帚进来帮奶奶打扫院子,看见院子里坐着的陌生女子,扔了笤帚跑上前来拉着我的手笑看个不停,又让我去她家玩儿。我问她家在哪里,她指了指墙那边,原来她家与奶奶家只是一墙之隔。我便与她一齐将院子打扫完毕,就跟着她去了,在她那儿消磨了一个上午。
她的家看上去要比奶奶家殷实很多,家人都外出了,只她一人在家。大概因为人丁兴旺的缘故,这个院子虽然很大,却显得整洁而富于生气,不仅房间多了好几间,屋里也有必要的电器。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在席子上坐下,自己转身从屋里端来电水壶开始煮茶。喝完茶,她拉着我的手领着我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参观着,又带我进了最里屋,大概就是这里的正屋,男女主人住的地方。
这间屋里铺着红色的化纤地毯,在墙上凿出来的壁橱里放着大约是十九吋的电视机和一台老式的大录音机,一面梳妆镜被钉子挂在了墙上。她打开一个盖着红毯子的大箱子,从里面一件一件地拿出一些小电器给我看:菲利普的电吹风,电熨斗,奥林巴斯傻瓜相机。
她把相机从包装盒里取出来,脸上现出一筹莫展的样子,然后把相机放在我的手里,让我教她怎么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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