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哄人啊!我的璐璐,你死得好惨!”李莺莺叫得更欢了。
程云鹤只好将老二程云鹏亲眼所见的情形学说一遍,末了道:“老寿星啊,您想想,假若璐璐已不在人世,那官府还打问她干甚!”
李莺莺安静了,却又好像未听懂云鹤的话,懵懵懂懂说:“打问好啊!孩子不乐意县长公子,咱就重给她打问一家。我璐璐生得千娇百媚,我不信……”
在水旱码头碛口,“打问”这个词是有多重含义的。既可按“问询”讲,也可按“说媒”讲。李莺莺显然是将话题扯到程璐的婚姻大事上去了,扯到了程璐同县长公子订婚又逃婚的旧事上去了……
三年前,程璐十六岁,刚从山西省立第一师范毕业回到碛口进码头国民小学教书。
山西省立第一师范,从建立之日起,就以民主运动的高涨为全国上下所瞩目。程璐在那样一个环境中求学,学到的自然不只是文化知识。毋庸讳言,程璐是被“德”、“赛”二位先生(即“科学”与“民主”)引领着踏进C·Y(即共产主义青年团)大门的。之后不久,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校期间,她参加过民国二十三年冬天有名的省城反独裁大游行。其时正值阎锡山父亲病重,蒋介石亲赴河边村探视。她和山西大学堂几个学生赶往河边,将“打倒狄克推多”(即Dictator,独裁者)的传单撒到蒋介石下榻的阎府“一得楼”。她也曾参加过次年初省城爆发的“反对日阎亲善,要求守土抗战”的罢工罢市罢课。此举直接促成了阎锡山发动绥远抗战的决心。
刚刚走出师范校门的她,那时是码头国民小学十多位教师中的佼佼者。教书之余,她组织了离、临两县“农家妇女放足会”、“婚姻自主促进会”,虽然算不得开风气之先,但在吕梁山区引起的震动还是不亚于咸丰年间陕西董福祥、高木匠的造反,以及武状元张从龙在碛口的屯兵。
有一天,国民政府临县县长兰耀祖到碛口视察,在教育界同仁恳谈会上见到了程璐,会后找到商会会长李子发,托他到程家求亲,想娶程璐做儿媳。程家自然不会不答应。等程璐放学回了家,盛如蕙把这事对女儿说了,当时程云鹤也在场。程璐笑笑地问:
“给他儿子娶媳妇,为甚不让他儿子来见我?没想到国民党喊了几十年反封建,至今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县长回去后,便让他的儿子来了碛口。
要说县长儿子兰鹏程,倒也生得一表人才。兰鹏程见到程璐的第一句话是:“好吧,就是你了!回去问你爹,要多少钱下定?”
程璐目光怪怪地看着兰鹏程不说话。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揶揄对方一番的强烈欲望。
“你倒爽利!”她笑笑地说。笑得两个酒涡泼泼溅溅,狐狸精似的,“兰公子可曾听见我朝你说过‘好吧,就是你了’没有?”“啊呀,对不起!”兰鹏程看来并不傻,忙说,“近些年给敝人提亲的多了,只要敝人乐意就都乐意了,所以……”“县长公子嘛,自然是名媛淑女趋之若鹜了……”“当然。他们也是冲着敝人县商贸局协理的公干来的……”
兰鹏程像是解释,又像是炫耀。
“啊!兰协理是想提醒我,只要我进了你家门,今后你必会对程家的商事多方关照……”“那是自然。”兰鹏程终于未识得程璐的用心,道,“说真的,在商贸局,他局长也得看敝人的眼色……”“啊呀,了不得!‘协理’变‘理协’了……”
程璐大笑。
说来也巧。那一天,二人正在程家客厅说话,有个人从临县城赶来碛口找兰鹏程,见身边坐着程璐,便有些遮遮掩掩欲言不言的样子。兰鹏程说:自己人,你有甚事说吧。那人先自怀里摸出一个小包递给兰鹏程,说:一点儿小意思,您老人家先收下。兰鹏程故意当着程璐的面将那小包打开,竟是两根金条。接下来,那人就对兰鹏程嘀咕了半天。好像是摊上了什么官司,要兰鹏程帮忙料理。那人走后,兰鹏程对程璐说:瞧瞧,离开县城了也不让人安生……
程璐依旧一副笑笑的模样:“兰协理连诉讼也‘协理’呀?这倒好,往后,碛口人摊上官司,也找你‘老人家’。到时你‘老人家’要几根金条呀?”兰鹏程道:“有什么办法呢?你不要反不近人情了。咳!”
“哼!……”程璐翕动了一下她那稍稍有些朝天的小鼻子。目睹刚才的一幕,程璐内心的愤怒已是无以言表了。她想,小小年纪的兰鹏程,他凭什么呀?还不是凭他爹手中的权力。如此腐败的政权,不推翻它简直天理难容呀!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县长真正“疼痛”一回。
程璐不动声色地笑笑说:“你刚才叫我问爹‘多少钱下定’?回去对你爹说,要三千现大洋……”
那时的小米才三分钱一斤。你算算这是个甚价?好在是兰家!隔了两天,兰家果然将三千现大洋送来碛口。那一段碛口正闹农协,程璐转身将这笔钱以县长名义捐出去作了活动经费。县长听说此事后,真好比哑巴吃了黄莲,忙让儿子盯紧程璐催着成亲,程璐却矢口否认那钱是“下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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