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全村的年轻人组织起来,跟狗日的拼了吧。”有人愤愤地说。
盛如荣摇摇头:“拼?拿鸡蛋去碰石头?让全村人白白送死?”
这时,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说话了。论辈分,这老者应该是盛家“如”字辈的叔叔了。盛如荣忙将老者让到椅子上,尊称“叔叔”,恭谨地站在一边聆听“示下”。那老者嗽嗽嗓子道:“依老朽看,那块破布给他挂上也无妨……”
众人一听就明白,老者所说“破布”就是那面旗子。
盛如荣当即反对,说:“老叔,那怎么行?挂了那块破布,那就等于承认咱是亡国奴了!”老者道:“你听我说。咱挂那破劳什子,得有个挂法。”盛如荣说:“您哪!不管您是怎挂,反正是挂了嘛!”那老者又嗽嗽嗓子,说:“咱请仙家给狗日的施上法术。”
众人听了,一时都沉默不语。仙家,就是神婆、神汉,他们西湾就有,这不难请。可到底中不中用?谁能说得清呢?可“中用”的办法又在哪里呢?不“中用”的法子也是法子,至少能给人些安慰吧,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那老者接着道:“至于要年轻女人的事,依老朽看来,这好办不过,只是咱得快快动手,还得破费点钱。”
老者说到此,好像故意卖关子似的,嗽着嗓子顿住了。盛如荣忙沏了一盅茶双手捧给老者。老者这才接着说:“快去桃花坞把那些婊子请来,反正她们……”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定在盛如荣脸上。
盛如荣道:“为这事花两钱倒也该当。可这也不是花两钱的问题啊!婊子就不是人了?就不是中国人了?”
这一桩事只好告吹。这天晚上,西湾人是在惴惴不安中渡过的。有年轻女人在家的都想找个藏身地,怎奈村子被把得铁桶也似,往哪里藏!便只好弄些煤灰抹到脸上,将自家弄得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了事。
盛如荣在为浑村人操忙。师婆、神汉是本家那位叔叔悄悄请来待月庐的。盛如荣对二人说:今黑夜请二位仙家来,不是为我盛如荣一人一家。二位也知道,鬼子要咱升挂他的国旗哩。咱要不照着办,怕只怕西湾要血流成河呢。可照办吧,那就等于咱西湾浑村人心甘情愿对鬼子俯首称臣哩。因此上,那旗哩,咱不得不挂。可咱得想法让狗日的们落不下好。最好让小日本从此彻底完蛋。二位仙家有甚好手段,今黑夜都使出来吧。酬资嘛,二位开口要。要多少,我盛如荣给二位开多少。
二位仙家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大度,异口同声道:今黑夜这事,我们一分钱不要!我们要是要了这钱,我们还是人吗?我们还是中国人吗?
于是,一切如仪进行。二位仙家先净手、净面、净口,接着便焚香、焚表,设神主之位三叩其头,长跪祷告。之后,各持神鼓一面,且敲且跳且歌约一时许,又跪拜祷告。忽有那仙姑平地跳起,发一身喊,往后倒下。盛如荣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忙上前搀扶,那仙姑却大梦初醒般伸胳膊抻腿吐出仙气一口,幽幽然对盛如荣说:太上老君有令,各家自备银针七枚,午夜子时扎于那红坨子正中心的位置。如果能将女人的经血抹到那红坨子上,那就再好不能。
46
第二天一早,刚刚晋升为大日本皇军驻离石松井联队特别行动队大队长的河田少佐亲率一队日军开进西湾村,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医官,以及做他助手的碛口人贾长发。河田少佐看见全村家家户户门口都升挂了大日本帝国国旗,心中陡生一股豪情,回头对那女医官说:女儿,你看看,你看看,你所说的中国人的“自尊心”在哪里?我们的枪炮一响,他们的所谓“自尊心”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女医官正是河田少佐的女儿河田秀子。秀子听了父亲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对答。贾长发腆着脸凑到河田面前说:太君说得好极了,中国人有甚“自尊心”呀!啊,对了,有时也有,可吃一顿饭,那“自尊心”就又没了。到哪里了?被他自己就着窝窝头吃下肚子去了。贾长发说着,先自哈哈大笑起来。可河田和秀子都没笑。河田没有理会贾长发,继续目视着女儿,等待女儿的回答。秀子有些畏葸地看着河田,沉吟道:“父亲,对不起,我总觉得这一切有点儿……”
“秀子!再不要说下去了。”河田少佐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请记住,你是一名日本军人。”
河田少佐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一面面赤日炎炎的帝国国旗上。那时,天空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一片片轻柔的花朵在悠悠然飞向那一轮赤日的一刹,仿佛不堪蒸烤般消融了。河田少佐笑了,说:中国人的“自尊心”正如这些漂漂亮亮的雪花,当它们面对火红的阳光时,总是要化作子虚乌有的。这时,河田少佐发现:那一轮轮日头大都是用颜料画在白布上的。有的画得太大了一点,有的画得太小了一点;有的画得一点儿不圆,看上去像一颗颗歪嘴桃子;有的色泽太艳,艳得发黑,如一滩干涸的血迹。有的则是太淡了点,淡得似有若无,如大雾笼罩下的夕照……河田有些不高兴了,指点着几面旗子对贾长发叽里咕噜了几句话,那贾长发当即朝后招招手,便有七八个鬼子挺着明晃晃的刺刀朝那些旗子下的大门奔去,随即响起嘡嘡嘡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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