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郎但说无妨,在军中混迹多年,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看人脸色不成!这可非老夫所授!”
李天郎脸一红,看来在高仙芝那里的一套在恩师面前没有用,因此他扬头说道:“高大将军曾对在下说,安西乃大唐伸及西域之铁拳,北拒突厥大食、南抗吐蕃,赫然得现太宗之初衷也!此乃千万戍边将士血汗所得之大唐基业,如今安西境内国泰民安,虽比不得中原安逸富庶,但也称丰衣足食!怎能说岌岌可危,又怎可称鸡肋?”
“高仙芝也算得上是一代名将,能把安西比成中国西伸之铁拳,倒也恰当至极!”方天敬没有直接回答李天郎气盛的质疑,“但天下岂是仅靠铁拳就能平定的?西域自大汉以来,经数百年而不融于中土,自有其因,一曰人种不同,二曰教化各异,三曰天各一方,自成一家。太宗恩威并重,视胡同汉,方逐有四胡内附,即便如此,西域诸国,诚心奉汉者几许?大多慑于天朝军力耳!满朝文武,又有几人念及西域之民心?汉人是大唐百姓,胡人也是大唐百姓,汉人百姓可以载舟覆舟,胡人百姓难道就不可么?”
“师尊是说朝廷在西域穷兵黩武有失民心么?”李天郎陷入了深思,方天敬的话似乎触及了他内心深处一直疑惑的什么东西,但一时也难以理清,“汉胡一家,在安西也是平常之事啊!”
“都是上天之民,谁都愿意安居乐业,何人愿意兵戎相见?此时好战,为不识时务之举也!且自由散漫之气,游牧胡人尤胜,战端一开,势必限其自由,不仅损伤安西民生,也失之民心,易诱之反也!一旦安西有乱,朝廷既无驰援之心,也无补救之力……”
“笑话!老夫子怎知朝廷无驰援之心,也无补救之力?安西路途遥远,如若有难,朝廷救援迟来倒是可能,但怎的会弃之不顾?就是为了天朝威仪,朝廷再怎样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安西失陷不管哪!”李白用脚点点地上的安西,“再说安西说败就败?高仙芝再蠢,也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再说还有你徒儿这样的猛将!哼!老夫子就会危言耸听!”
方天敬看了李天郎一眼,“你看这地图,安西的确像朝廷的拳头,但是你们看,拳头虽硬,它也是有罩门的!……”
“师尊指关陇?”李天郎的眼光一紧,聚焦在吐蕃,陇右地区可是直面吐蕃的主战场,更重要的是,它是安西之根基……
“正是!陇右就是安西的罩门!安西若是铁拳,关陇就是腋窝!”方天敬的梅枝第三次划过吐蕃,“吐蕃若陷关陇,即可深入唐之腹地,此时安西被断后援,犹如臂之被切,拳头再硬何用!届时朝廷必会全力防护中原,对安西自然无暇无力!朝廷之布局,委实视安西为拳头,但却是一只随时可弃的拳头!高仙芝欲将拳头前伸,却不见脚底之内外忧患,一味求战邀功,即使取胜也是无济于事,朝廷还是会随时弃之!失了安西,仍有中原,仍可不失太平,不过损些威仪,增些商贸花费而已!”
“哼,安西兵精,难道陇右兵就不精么?还有哥舒翰这样的良将镇守,民间歌云: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吐蕃胆敢进犯!即便如老夫子言,这安西的腋窝也是铁打的!”李白击掌说道,“只要王师精锐镇边,就没有什么大乱,更没有所谓安西岌岌可危!”
“太白何必激动!”方天敬扔了枝条,往胡床上一靠,“数十年来,大唐战于吐蕃,败多胜少,即使胜之也无力亡之,在陇右便成对峙之势。安西年来接连大捷,陇右安定自是力援,此忠嗣之功也!今忠嗣去,来了好战的哥舒翰,其与高仙芝心思如出一辙,陇右距烽烟必不远矣!陇右起兵,吐蕃必倾全力战之,甚至不惜弃北进安西之图。哥舒翰再勇,也不可以一隅之军抗吐蕃倾国之兵,迟早必败。安西军迫于高山深谷,也无力南下进击吐蕃以呼应陇右,必成孤师偏师……高仙芝不击近之大患吐蕃却欲远逐大食!轻重不分,急缓不辨,嘿嘿!枉称名将!”
李天郎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理解了方天敬深邃的洞察力,也隐隐证实了自己心里一直惶恐的不安。没想到远在中原僻壤的方天敬,却对西域内忧外患,大势军情了若指掌!
方天敬,神人也!
李天郎对自己的恩师再次敬佩得五体投地。
李白闷头想了片刻,一甩手说道:“老夫子总说吐蕃强悍,为大唐劲敌,拥可吞陷关陇之力!难道我天宝盛世之大唐,还耗不过贫瘠苦寒之吐蕃蛮夷?天朝人口千万富甲天下,国力之盛,四海之内无人匹敌!吐蕃全民尚不及百分之一,财更贫寡,难道贪心蛇妄图吞象不成?笑话!笑话!”
方天敬看看李白,又看看李天郎,最后仰首望天,半晌不发一言。
天空白云朵朵,阳光灿烂。村子里喧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麻雀在屋檐上探头探脑。有不少民居已经飘起了炊烟……
远处传来女人呼唤男人和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
一只大公鸡神气活现地跃上篱笆墙头,四下啄食,有小童跑过来驱赶它。
大公鸡扑棱着翅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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