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厚木围成的牢房中散发着粪便和杂草霉臭的味道,老鼠毫不惧人地穿梭各牢房之间寻找残渣剩饭。达鲁不花盘腿坐床上,说是床实际上也就是用砖头土泥垒砌的一个长台子,上面铺了些稻草,死囚就是死囚,按刑部大狱管牢说法,人都要死了还享受什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当然,死囚家中有钱的打点一下狱卒,自己再花点本钱布置一下牢房,也能过了最后几天舒坦日子。
但是,达鲁不花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不仅是金国的高等间谍,而且和大宋皇帝被刺有着极大的关联,所以他只能任由狱卒摆布,要不是刑部三令五申不得对他用私刑,是想他早就被狱卒折磨的差不多了,还能有命坐在牢房里等死。
尽管饥一顿饱一顿,忍受着狱卒对他的非难,但他仍然保持着敏锐的判断力,平时也不活动,就是在床上闭目打坐。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胡思乱想,常常列举自己的各种结局,但渐渐地他什么事也不想了,反正这么大的事情,金国也无法强行救他,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挨一天算一天了。
“这个鞑子真能沉得住气,一天到晚打坐练气,看来要到阴曹地府中当小鬼的教习……”
一名狱卒陪着死牢区的管牢到了达鲁不花囚房门口,眼看着达鲁不花静坐床上纹丝不动,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进了刑部大狱死囚房的犯人有如此淡定的从容,狱卒在打开牢门的时候禁不住调侃一句。
管牢铁青着脸走进牢房,厌恶地看了看床上打坐的达鲁不花,恶臭的牢房气味令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鼻子,蹙着眉头道:“别打坐了,起来——跟本官来。”
“晚上……怎么——还不到时候,杀头也不用这么慌吧?”达鲁不花睁开眼睛,脸色有些玩世不恭地颜色。
“杀你——杀你算是便宜你了,离你五十步外还有一个狗鞑子,那可是要凌迟处死的,或许你应该陪他上路……”管牢见达鲁不花临死还嘴硬,阴森森地道:“你好自为之吧!”
达鲁不花冷笑一声,不再言语,而是闭上了眼睛。
管牢见这个死囚还挺顽固,冷笑道“看你到了刑场上还能不能从容应对。”
达鲁不花闭着眼睛,嘴角挂着笑容,道:“那就不妨一试。”
狱卒见这个女真死囚竟然死到临头还嘴硬,禁不住大怒,厉声呵斥道:“不想活了,敢对大人这样无力……”
“既然落入你们手中,我本来就没想活过……大人——一个管牢也能称大人?”达鲁不花嘴角尽是讽刺意味地笑容。
“好了、好了——”管牢碰到这样能言善辩的主,亦是甚感无趣,对于一个不怕死的囚犯他毫无办法,于是道:“这鞑子跟本官来,有人要见你,你倒是好大的面子,竟然劳动朝廷宰相亲自驾临刑部大狱。”
“宰相——”达鲁不花情不自禁地睁开了眼睛,失声道:“你是说王相公……”
“少废话,走——”
当他被带到了刑部大狱前院一处僻静的班房内,他进了小屋后第一眼就看到王泽坐在屋中,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人拜见相公——”达鲁不花在王泽面前完全没有刚才的傲气,更没有那份轻慢闲散,其神态如同学生见到师长一般恭敬,用汉家学生礼叩见王泽。
王泽稍稍颔首,挥了挥手,让管牢出去后,才温声道:“达鲁不花——你起来坐下说话吧!”
达鲁不花起身,低声道:“相公面前,岂有小人坐的,还是站着回相公话妥当。”
“北国能有你这样的谦谦君子,亦是难得、难得啊!”王泽赞赏地看着达鲁不花,他对于达鲁不花一直是抱有好感,自从当年在完颜宗弼的木寨第一次见到达鲁不花,他就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现在也是同样,尤其是达鲁不花那份汉家人的礼仪。
“小人何德何能,能得相公如此寥赞。”达鲁不花虽然口上谦让,但他能够得到自己所仰慕的人称赞,自然是高兴非常,喜色行于言表。
王泽不经意地看了看达鲁不花,淡淡地道:“你在金国现居于何等差遣,为何要冒险南下?”
达鲁不花一怔,王泽所问都是做为一个间谍必须要保守的秘密,但王泽的问话又使他很难拒绝,他陷入说与不说的两难之中,在稍稍考虑后,朗声道:“小人现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南下督促江南各处使臣公干。”
王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达鲁不花是金国兵部职方司郎中,因为朝廷兵部职方司北面使臣早就把对手各级官员摸了个透彻,至于督促江南各处使臣公干,纯属一句空话,做为兵部职方司郎中南下,当然带有督促的目的。不过,他还是认为达鲁不花有其他的目的,这个是他最想知道的,只不过强问反而不可能实现让达鲁不花说出来目的,于是诙谐地道:“你家郎君当真有趣,也仿造朝廷职方司模式来运作,但他岂又知职方司职责非他所能模仿,这种照葫芦画瓢的做法也误了一批大好男儿。”
达鲁不花垂首不语,他对王泽奚落完颜宗弼并不太满意,但却不想与王泽辩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尴尬,顿了一顿后,才说道:“不知能否请相公明言职方司职事深意?也好让小人死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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