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与北一辉的希望大相径庭。他想在人民党这里学到的是如何建立一个强大的革命政党,可是几个月以来,他学到的最多的则是如何从事实际工作。对已经建立起政权的根据地来说,这或许是可行的。人民党对于“唤醒广大劳动群众”可以说花费了极大的心思。陈克坚定的认为,统治阶级本身的特点之一,就是学会如何管理自己,学会认清社会本质。
干部学校培训之一,首先就是让干部们能够认清社会现状,学会如何组织劳动生产。在这次挖湖工程中,干校全部上阵。北一辉本以为学习组织劳动生产是学习怎么“组织群众去劳动生产”,他万万没想到,这是让干校学员们自己通过劳动来学习怎么组织学员们搞生产。
搞生产有多累,北一辉以前并不知道。他当年决定参加革命,为了筹集资金,北一辉可没有去投身劳动生产,而是参加了帮会,靠收保护费,勒索有钱人,弄到了启动资金。人民党搞生产的做法,北一辉倒也想过,不过这种来钱慢的思路,他当时就给否决了。
既然想学习人民党的组织,北一辉只好学着劳动。所谓劳动根本不是一群人在一起商量怎么能干的更好,而是一群人先拎起工具,埋头下去刨坑挖土。手会磨破,解放鞋的橡胶底再把滑,天冷也会冻出冻疮来。
很多问题的解决之道让北一辉觉得简直“不人道”。例如想解决手上摸出的血泡,唯一办法就是等血泡破了之后磨起茧子,这就能解决问题。血泡刚破的时候,刺刺的痛感让北一辉极为不快。人民党的同志们之间则以“互相鼓励”作为解决方案。
更神还在后头,所谓学会组织,并不是中国的明尊卑,定上下,更不是日本的那种森严的等级制度。组织化的第一条居然是让大家平等,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每个人都要“说实话”。或者更通俗的用中国老话来讲,就是“知道自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
北一辉懂些中国文化,例如论语里面的孔子谈起“士”的时候说过,“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
人民党眼下的教育并不是以培养能够推翻旧制度的革命者,也不是能够指挥一方的大人物。居然是要培养这种“硁硁然小人”,实在是令北一辉感到讶异。
不过孔子好歹把这种“硁硁然小人”列为最低一级的“士”。《论语》里面记载,子路问孔子:“今之从政者何如?”孔子答道:“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连孔子都认为,“硁硁然小人”比眼下当政的人强太多。在北一辉看来,这个评价倒也是能够切中日本的现状。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干校的学员们现在劳动中学会“知道自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接着就是劳动安排。根据每个人报出的工作量,开始计算每天的集体工作量。这可是要了命,包括北一辉在内的很多同志熬过了头几天之后,本以为自己可以完成某个程度的工作量。大家没想到的是,这工作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而是连续几个月,过了半个月之后,很多人把吃奶的劲都给用出来,因为身体积累的疲劳甚至伤处,体力精力和意志力都呈现无以为继的迹象。大家原本制定的计划无法完成。
干校学员所组成的队伍每次都要询问同志们到底能不能坚持,有些同志早早的就承认坚持不下去,有些同志连着几天完不成任务,被迫承认了自己的无能。北一辉也是好面子的人,咬着牙硬撑了四个礼拜,最后也向自己的身体屈服了。
干校学员都不轻易服输的类型,可是在连续不断的高强度工作中,这帮同志也撑不住了。于是“学会组织生产劳动”,首先就是自己先学会劳动。不仅要知道肉体在劳动中要经历何种考验,还要学习休息,还要学会娱乐放松。干校根本不谈如何去管别人,大家真心发现能把自己管好就是一个无比艰难的过程。
人民党发放的奖励品中,针织毛巾也好,肥皂也好,可都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但是北一辉经历了这几个月的“劳动学习”之后,感觉与自己经历的艰难困苦与“艰苦卓绝”的付出相比,这个奖励实在是微不足道。
第一七十五章 冲突的前奏(二)
在北一辉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的时候,同为干校学院的梅川上义兴冲冲的进了寝室,“北君,晚上要开新年文艺晚会,赶紧准备一下出发吧。”
“呃?”北一辉被这话和这股子热情给弄得很不适应,他有些嗔怪的问道:“梅川君,幸德先生遇害,你就没有哀悼之情么?”
“幸德先生之前还有赤报队,咱们人民党里面赤报队的后裔也是有的。不要这么扭捏作态,该吃吃,该喝喝,该劳动就专心劳动。要是按照你这么个哀悼法,我们天天不用干别的了。”在根据地待了这么几年,梅川上义说话行事的风格越来越远离日本拘谨的风俗。
面对这些,北一辉不得不承认人民党的同化能力是可怕的。包括梅川上义在内的大部分人民党日本党员再也不会习惯性的在点头同时说“嗨咦”,也不会恭谨的垂下眼神。他们现在都挺胸抬头,双眼正视对方的眼睛,既不挑衅,也不避让。
“我还是不太想去。”北一辉说道。
“纪律规定大家要集体行动,不能因为个人情绪影响整个集体。”梅川上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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