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虹见他和颜悦色,一面说,一面笑,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显得十分漂亮、可爱,很有点喜欢他。
“你过去打过仗吗?”左明忽然转过头问。
“没有。”周天虹微微红着脸说。
“那没有啥。”左明说,“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打仗,只要不怕死,打几仗就锻炼出来了。”
左明的话,充满抚慰和鼓励的语调,使他深为感激,只默默地听着。
“过去,我们这里也来过学生干部,打仗不行,后来调到机关做文书去了。但是,我不认为一个不行,就说成全都不行。”
从这些话里,周天虹对营长的冷漠才似乎找到了解释,因而对左明这种推心置腹的交谈非常感动,他觉得这个放牛娃的面貌和心灵都是这样可爱。
连部到了。院子里一片战前的忙碌景象。一个略显驼背的中年军人,正在给各班分发子弹。“连长!”左明冲着那人喊了一声,那人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就是新来的排长,从抗大刚刚毕业,名字叫周天虹。”
周天虹刚要举手敬礼,连长已经把他的手握住了。天虹见他黑而瘦的脸上,满是黑胡碴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眼镜,镜片后面一只独眼布满红丝。
“你来得好!”连长热情地说,“指导员负伤住院还没有回来,连里只剩下锤子跟我两个人啦!每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连个拉屎放屁的工夫都没有。”
“我刚出学校门,一点经验也没有,还希望连长多多帮助!”天虹也热情地说。
“帮助?我能帮助你什么?”连长嘿嘿一笑,用他那口山东话说,“我从小斗大的字识不了半升,家里穷,没饭吃,就跑到军阀部队里当兵。后来又开到江西剿共。在那里当个熊兵真倒霉透了,一天挨打挨骂没有个完,气得我一枪就把狗日的连长崩了,领着几个弟兄投了红军。当了几年红军,没有挂过花,不想长征到了陕北,山城堡最后一仗,给我留下了一个纪念,成了独眼龙啦!现在全团上上下下,不喊我刘福山,都我‘瞎子’,‘刘瞎子’!一开头很不受听,仔细一想,也没有啥,本来也差不多成了瞎子了嘛!”
周天虹笑了一笑。刘福山又认真而又真诚地说:
“同志们山南海北地聚到一起,不容易。说句不受听的话,子弹是没有长眼的,今天,咱们在一条炕上睡觉,一个锅里吃饭,到明天就不定谁是死是活。我们在一起工作,就是一条战壕里的生死弟兄。我这人没有什么别的缺点,就是有一条儿,性子急,说话不会拐弯儿,有时候爱骂人。事后也很后悔,可是改不了,这也是旧军队留下的军阀残余。这样吧,今后我的毛病犯了,你就狠狠地批评,再不你就骂我几句也行。我决不会计较的。”
“连长,咱们先到三排去吧。”左明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提醒说,“打完仗再唠嗑吧,今天怕没有时间了。”
“好,好,先到三排去!”连长挥挥手,一边走,一边又说,“小周,今后咱们就摽着膀子干吧,千万别让咱们四连落到别连的后边去。我常给同志们讲,既然是干工作,干吗不跑到前边要落到后边去呢?既然是干革命,干好也是干,干坏也是干,干吗不当英雄要当狗熊呢?”
他们来到三排,战士们正忙着擦拭枪支。刘福山当众宣布了命令,又特意把各班班长和支部委员召集起来嘱告了一番。周天虹的军事生涯,一种陌生而新鲜的生活,也就从此开始了。
晚饭大家都吃得饱饱的。暮色刚刚降临,全团已经集结完毕,向预定的目标进发了。周天虹背着背包,挎着那支破旧的手枪,在队伍里默默地行进、一天来他接触的人物和纷坛的生活景象,似乎需要他好好地梳理一番,但怎么也难以集中起来。此时吸引他的只是神秘而陌生的战场。
队伍在夜色里行进得十分肃静,只有嚓嚓的脚步声和刺刀撞击水壶的细碎音响。驮着迫击炮和重机枪的骡马,马蹄下不时溅起好看的火花。三四十里的路程,对于这支善于夜战的队伍,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不到三个小时已经接近山口了。
西天上挂着一弯新月。在朦胧的月光下,可以看到山口里静卧着一个黑魆魆的村庄,正好堵住山口。傍着村庄有座圆圆的小山,小山上有一个还没有修成的碉堡,和一盏时明时暗的灯,就像星星眨眼一般。周天虹的三排,被带到山口一侧的小山上。
连长刘福山来到周天虹身边,冲着那个村庄一指,神态严肃地说:
“看见了吗,那就是桃花堡村。日军桑木中队就驻在那里。团里准备用一、三两个营来把它干掉。我要带领突击队去。你们排的任务,就是守好这个口子,防止敌人从这个口子里窜出去。你听清了吗?”
“听清了!”周天虹认真地说。
说过,刘福山就带着队伍往前去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周天虹又仔细看了看地形,把本排的兵力在山头上摆开,把两挺轻机枪也摆在适当的地方,使其能封锁山下的通路。
西天上一弯金黄色的月牙儿,照着静寂的群山,万籁无声。耳边只有一阵阵的风声和山下小河的流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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