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读小说。”天虹直爽地说。
“喜欢读哪些小说呢?”
“新小说、旧小说都读。《水浒传》、《七侠五义》、《七剑十三侠》、《江湖奇侠传》、《雍正剑侠图》……”
那人笑起来:
“《水浒传》是部好书。至于那些剑侠书,看着有趣,嘴一张一道白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实际上没有那回事!……你看过哪些新小说?”
“茅盾的几本小说,还有蒋光赤的小说。那本《少年飘泊者》很好,现在这个社会真是太黑暗了!”
“茅盾的《子夜》也非常好,你看过吗?”
“听说出版了,不过……”他本来想说“没有钱买”,可是没有说出来,脸红了一红。
“鲁迅的作品呢?”
“我们的课本上有一篇《秋夜》。”
“是的,‘我的窗外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还有一棵也是枣树’,是吧?”
两人都笑起来。
“鲁迅的作品你还看过哪些?”
“这个图书馆里没有。”
“上海的报刊上也常有他的文章。不过他常常变换笔名,你看多了就能看出来。”他略停了停,又说,“光看小说也不行,还要学点儿理论。鲁迅就是这样主张的。你读理论书吗?”
“理论?……我没有兴趣。”
“只要读起来,慢慢就有兴趣了。”那人笑着说,“你读过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吗?”
“我见过出版广告,可是……”他本来又要说“没有钱买”,可是话到嘴边脸孔又红了。
“这本书,写得既通俗,又有味。我那里有,如果你愿意看,可以到我那里去拿。”
“你住在什么地方?”
“我离你家不远。你再往东走五个门就是。”
“你知道我家住的地方?”天虹不胜惊讶地问。
“知道。”那人笑着说,“我经常见你从那个大门里出来,还不知道?”
“先生,我是不是可以问您的名字?”
“欧阳行,字立行。”
在他们谈话的当儿,正是外面暴风雨横扫大地的时候,门窗不断被拍打得呼哒呼哒响。可是两人似乎全没觉得,都沉浸在一种真挚纯真的友情中了。直到风停雨住,两个人才握手作别,各自回家。这就是周天虹同欧阳行的初识。这次见面,给这个穷困少年的心间增添了许多愉悦和温暖。这在那个冷酷的人世是很难得的。
一两天后,在一个闷热的下午,天虹就压抑不住他那颗年轻的心,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这位新相识的家里。这也是个破落人家的深宅大院。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欧阳先生”,很不好意思地走进屋里,看见他的新相识打着赤膊,头上蒙着一块湿毛巾,正挥汗如雨地伏案写作。桌案上摆满了书籍和稿件。欧阳行见他进来,连忙放下笔,让他坐在桌旁的旧式木椅上,笑着说:
“哦,新朋友,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周天虹。”他局促不安地说。随后打量了一下屋子,除了一桌一床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就随口问:
“这就是您的家吗?我以前似乎没有怎么见过您。”
“不,这是我亲戚家。”
“您的家呢?”
“我的家在南方。……后来就到处流浪,你就喊我流浪汉吧!”说过他淡淡一笑。
“那么,你的职业呢?”
“职业?”他沉吟了一下,“怎么说呢,我做过的事可真不少:码头工人,水手,打零工的,还当过教员、和尚……”
“你还当过和尚?”
“是的。没有地方去了,混碗饭吃。”他又笑了一笑。
“现在呢?”
“现在怎么说?算个不成器的作家吧!”
“作家?”天虹心里一跳,因为他只是从课本上书本上见到过作家,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作家站在眼前。他带着惊讶和敬佩的神气看了新朋友一眼:
“可是,您怎么说是不成器的作家呢?”
“所谓不成器者,是眼高手低,志大才疏,写作不少,而发表不多之谓也。”说过,他哈哈地笑起来。
天虹见欧阳还要继续工作,不便过多打扰,就起身告辞。欧阳招手让他等一等,然后从床底下的书堆里找出一本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一本何斡之着的《中国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递给他:
“这两本书都很通俗,你拿去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们下次再谈。”
说过一直把天虹送到门外。天虹带着感激的心情鞠了一躬。他发现欧阳行的鞠躬礼比他还要深而且恭,难免觉得自己那个躬鞠得太潦草了。
天虹回到家里,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两本书。什么矛盾,什么否定,什么麦子发芽,什么雷峰塔的倒掉,使他觉得十分新鲜有味,简直使他发现了一个从来不知道的新世界。何斡之那本书,使他对一团乱麻的历史似乎理出头绪来了,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悲剧和不幸也似乎找到了解答。他觉得头脑清楚多了。但是其中还有不少问题、名词术语搞不明白。几天后他又到了欧阳先生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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