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有眼睛,看吧!东北兵站基地、华北粮站基地,这是不败之势。不要听信英美造谣,你们翻开近一个世纪的历史,看看这两个国家的行为,他们是老虎戴素珠——假充善人,实则把中国人民的鲜血当饮料。
“我们在中国树立的新政权大大的巩固了,蒋介石要走‘和平’道路,有他的饭吃;蒋帮在日本银行的私人存款,可以考虑发还。要想抵抗,那我们日本皇军伸出一个手指头,可以敲碎他的头颅。”他越说越激动,在激动时他反对任何纷扰,正因为这样,他怒目拒绝了李歪鼻亲自送来的咖啡茶。然而这终于使他作了个顿挫,他呼出一口长气,说到共产党:
“苏联、中共,不论他们把自己的主张宣传得多么好,我可以保证,对你们今天到会的人说,是没有好处的。但我们绝不能轻敌,要正视共产党工作的深入性和它的顽强性;对付他们不是伸一个而是伸十个手指头去抓他。为了这样作,你们知道,截至去年十月,单是在华北平原上,我们的碉堡新建了七千七百余座,遮断壕长达一万二千公里,相当中国六个万里长城,约合地球外围的四分之一。为什么花费这么大的劳动建筑这样巨大的工程呢?一句话,大日本皇军要用全力对付共产党。”提起共产党,他忽然想起前夜鸣枪拒捕和杀死龟山的事。觉得没家鬼引不进外祟来,说不定今天到会的人里就有危险分子,不禁胆怯地悸动了一下。他怕旁人看透他的心思,脸色立刻狰狞了:“现在居然有人勾结匪徒到城里制造骚乱,大日本皇军绝不能忽视,大家亦有责任协助检举。遗憾的是:不少的人抱着混事吃饭的态度,对紧张的圣战,充耳不闻;更可恼的是某些人思想上受了共产党的熏染,说不定龟山经理的事件,同内部的伪装分子有关系。我郑重宣布,大日本帝国,大日本皇军,对破坏‘东亚新秩序’的人,是不吝惜子弹的……”
伪省长原打算在春节请顾问来讲讲话,借以提高大家的情绪。他也准备顾问讲完之后,自己煽风助火地说几句。想不到顾问给大家来了一场威胁。这一瓢冷水,打消了他的原意,便怂恿高大成说几句。高大成是个表面粗野内心精细的人,自然不肯讨这份无趣。何况多田马上就要走,他只形式地又喊了一声“立正”,喊声比起初开会的时候,显着少气无力了。
多田走后,乘着两位文武官员送客的空隙,中厅自行休息了,很多人流鼻涕,挤眼泪,打哈欠,偷吞黑药丸。很多人伸手探脚打舒展。军人解皮带,文官吸纸烟,金丝眼镜从老科长毛茸茸的胡须上摘下镜钩,频频道歉。瓜皮帽盔又被一个武夫从墙角踢出来。会场出现了活跃的空气,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胡乱聊天。
“今天的会开的不赖!吭?”说话的人是有意识的探听旁人的口气。
“那是自然,人家就是有学问;光凭这口中国话就够棒的。”
“日本军就是有办法,不用说有希、墨那两怪杰的声援,单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加上中国的南洋的资源,可以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是伪新民会的宣传处长绰号鲁大头说的。他故意摇晃身躯,以便飘起胸前的桃红领带。
“你没看东条演说中写的种种困难吗?”高大成的第一团长关敬陶打断了鲁大头的话。他认为鲁大头故意闭着眼睛颠倒黑白,有困难就说有困难,为什么不抱正视现实的态度呢。
“说真的,俄国人实在不简单,破釜沉舟,一直在斯大林格勒顶着干。”有人暗合着关敬陶的意见。
“那有什么不简单的,斯城二十四个区,被德军打下了二十三个,剩下的还不是釜底游鱼瓮中之鳖。”鲁大头又提出了反驳。
“你翻来复去讲报纸登的官方消息,这些对小学生都不是新闻了。”关敬陶再次抢白了鲁大头一句。
“你认为我们新闻处不知道新闻?不说罢咧,试问你们谁知道龟山先生是怎样被杀害的?”鲁大头的话获得了听众,立刻凑来十几个黑脑壳围挤着他的大脑袋,象一群屎克螂滚住个大粪珠。
鲁大头见大家静下来听他的,故作机密地说:“龟山经理为什么被害呢?我讲出来,大家切不可外传,这可是内部的绝密消息。龟山经理,专门收买解放区的粮食物资,共产党认为这对他们非常不利,派来便衣队混进城。晚间先在街头捣乱,迷乱我们的视线;暗地里派人包围龟山私邸,残忍地结果了经理先生的生命……”
“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上次开会你向大家宣传说:‘土八路’百分之九十九回乡生产了。少数坚决的‘老八路’,也已把大枪锯掉,曳着剩下的半截短枪,钻到老山老岳不见天日的地方去了。怎么现在又有许多便衣队混进城来呢?”说话的是伪省府的陈局长,外号“陈半城”,意思是说城圈里的房产,有一半属于他的。他本人一不读书二不看报,至少有三年没敢出过城关,除了每周上三个半日班,主要精力是核算房租的收入。他最害怕八路军,只要谁提起八路军,就象老虎要吃他一样。他不愿意任何人讲说便衣队进城的消息(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这倒不是同情龟山,主要是害怕临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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