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媳妇又笑,“你最会骗人,我们族人早死绝了。我可能是最有一个。”
说完,她的笑容不受控制地落寞下去,望向窗外。月光投在她的瞳孔上,别具一番美感。
半天儿见她中计,转身靠住门框,“你咋就知道没有呢?实话跟你说,我是咱们关东地区最有名的斗爷。平日里就跟各种神秘地方转悠,听过见过的多了。前些年我在中朝边境就见过水民。说起来挺苦的,从小刺穿耳膜,年轻前儿还勉强维持,到老了根本找不着北。”
“说了没了!”老二媳妇情绪激动,扯开自己的衣领,“你要真像你说的见识那么多,应该认识这是啥吧?”
“我——”半天儿刚想骂人,忽然意识到对方让他看的不是敏感部位,而是白皙胞满的胸脯间一个独特的红色刺青。
刺青样式简陋,一个封闭圆环,内里三条丑陋凶恶的鱼共用一个三角形的脑袋。三条鱼顺时针甩尾,栩栩如生。
半天儿倒吸一口凉气,险些跌到门外。据他的见闻,早在被朝代历史记录之前,荒蛮的关外大地就生活着很多诡异民族,有以人为饵的毛人,有沾毛制羽的鸟人,有斗鲛食鲨的鱼人……三鱼顶头就是鱼人的图腾,体现了他们民族文化中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信念。
如果眼前这个矮小的女人是鱼人的话,还真不是普通水民能够比较的。但他立刻掩饰掉自己的惊讶,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三鱼顶头么?水民身上都有这个啊!”
“啥?”老二媳妇大惊,“你看见的那些水民身上都有这个刺青!?”
“那还能有假?说句不好听的,这种水民性子浪着呢,我待了七八天,睡过的也有七八个了。真真亮亮都有。”
“他们在哪?”女人睁大眼睛,满脸焦急。
“在……”半天儿假装思索,忽然挑起眉毛,“你这人蹬鼻子上脸啊。我问你的事儿你不告诉我,你问我的凭啥我就得告诉你?”
“我——”女人几乎脱口而出,却又别过脸,“我不能说!”
“那成。”半天儿歪歪嘴,走到外地。
“你回来!”女人喊着追到门口,“别的条件行吗?你告诉我哪还有我的族人,啥条件都行。”
“你就跟我说了得了。”半天儿严肃起来,“我这次来找宝贝是次要的,主要是想找一个朋友。他给我留下一幅壁画,指引我来红木林场村。谁知道老羊头不知好歹,非但不给我提供信息,还想杀死我们哥俩,这才结了梁子。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只能找着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你要是告诉我,我们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倒是救了他们了。”
“那……”女人开始犹豫,“你能保证真的不伤害他们?”
“这话唠的,我张半天啥前儿撒过谎啊。”
“那行,”女人吐了口气,好像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他们杀人是为了祭祀。”
“祭祀?”半天儿皱眉。
“对。他们家祖祖辈辈看山,有一条山规特别——”
一声窗扇破碎的巨响打断老二媳妇的话,继而一块石头擦着半天儿脑袋飞过去,一个暴怒身影裹着北风跳进屋子,不由分说将老二媳妇扑倒,大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小鬼儿,还我儿子命来!”
半天儿见是三娃爸,即刻往开拉,“王八蛋,你松开她!话他妈还没说完呢!”
三娃爸一膀子把他甩开,“不用说了,谁不信你我也信你!他们才是凶手,我给三娃报仇!”
救人心切,半天儿对着三娃爸屁股就是两脚,可惜他这软绵绵的拳脚踢在山民坚硬的身躯上就像踢中石头,倒是把自己弄得一瘸一拐。
眼见着老二媳妇开始翻白眼,他摘下枪调转枪托,对着三娃爸脑袋就是一下。他本以为这一下足以把对方砸晕,谁知这被丧子之痛逼疯的男人竟然像是失去了痛觉一样,任凭鲜血汩汩涌出,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继续砸,三娃爸转身握住枪管,一把夺过去,作势对老二媳妇开枪。他见状不好,猴子一样跳起来勒住三娃爸脖子,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把他放倒。
老二媳妇爬起来,仓惶撞开门,踉踉跄跄跑进院子。结果还是晚了,出门的刹那,枪声作响,她惨叫一声扑倒在门前。
半天儿冲上去把她翻过来枕在腿上,人已奄奄一息,目光僵直而空洞,嘴里涌出大口鲜血,嗓子眼气声重复,“火……火……”半天儿想问,她瞳孔涣散,脑袋歪在一旁。
三娃爸走过来确认她已经死亡,狂笑着返回屋子,翻箱倒柜找出一把子弹,奔出院子。
“嘛去你?”半天儿大喊。
“我看着老杨家往哪去了,报仇去!”声音还在院子,他人已出了院门。
“他妈……这……哎呀……”半天儿看着一地狼藉,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点缓不过神。
静穆片刻,他冷静下来,将老二媳妇背到后山澡池旁,一边小心地往水坑里放,一边喃喃道:“不知道算不算我害了你,也不知道你们鱼人是啥规矩,就这么着吧。千万别记恨我。”
说着,老二媳妇落入水坑,溅起一滩清水,手臂自然摆动搭在水坑旁一块平板石头上。之前几次半天儿也注意过这块石头,只觉得是用来坐的,现在一看,他赫然发现这块石头下面缝隙很大,且并不平整,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他移开胳膊,双手扒住石板,用力掀开。下面是一个用鹅卵石砌成的方正水槽,水鲛衣折叠整齐躺在里面。
第一个念头,他想把水鲛衣给老二媳妇穿上,也算个落叶归根,可转念一想,自己是斗爷,有从死人身上扒东西的份儿,哪有给死人穿衣服的,于是只把老二媳妇身上的衣服整理平,水鲛衣揣进自己怀里,下了山。
第15章 雾夜追凶
距离真相只差一步,多少让半天儿有点郁闷。可作为一个与栓子为伴的倒霉蛋,半路杀出程咬金这种事儿也习以为常了。从山坡到院子的途中,他迅速穿插碎片,做出推测,而后返回老羊头家收集起起干粮、绳子、猎刀等物品,打包背好,匆匆朝红泥岗方向赶去。
目前为止,他已基本知道大概事实,但在确定之前,他还需要进行验证。验证方法就是看三娃的尸体还在不在树洞子里。
情况所逼,他体内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几乎一路小跑就来到了当初老羊头藏尸的那棵老树旁。
那时山里雾蒙蒙的,远远看去,一个活物正在树旁转悠,不时发出打喷嚏的声音。他抽出猎刀,慢慢逼近,发现竟然又是三娃爸的那头老驴。
驴也同时看到半天儿,眼冒凶光。半天儿咧嘴讪笑,缓缓走上前,“驴哥,又见面了啊……我看咱俩就是有缘,要不我收你当徒弟得了。只要我有一口吃的,指定分你一半儿。”说着,他摸出两块饽饽递过去。
驴张嘴接住,大嚼特嚼起来。半天儿趁机往树洞子里一看,三娃的尸体果真不见了。
至此,水基本落下,石头也基本出来。老羊头一家杀人不是为了制造村民对水泡子的恐惧,他挖尸的行为也不是为了坚守古老的树葬习俗,而是为了祭祀。而且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鲜尸祭祀。
再以此推测他们临走之前的对话,杨老大和杨老三被囚山洞也很可能不单单是为了制造死亡假象保护鱼人,而是哥俩的观念里不接受老羊头的行为,老羊头为了守住秘密,才把他们囚禁起来。俩人第一次看见陌生人时递出石耳朵,是想告诉半天儿这个秘密。所以,祭祀的对象很可能就是石耳朵的原位,也就是火神。
终于理清头绪,半天儿却丝毫没有兴奋,反倒是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笼罩。他心中纠结的东西不再是火神像处具体有什么宝贝,而是老羊头到底有怎样的执念才会为了供奉某种东西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干出杀人取尸的勾当,还不惜亲手逼疯自己的儿子,并要把这种信仰一辈一辈传下去。
驴吃完了,在半天儿身上蹭蹭满是饽饽渣的嘴,驴唇扇动,好像有话要说。半天儿咧着嘴把耳朵凑过去,驴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叫,把他震了个跟头。
驴得意地撒欢蹦跳,而后叼住半天儿的肩膀把他提起来,转过身去,晃了晃尾巴。
半天儿刀都掏出来了,见此情景又揣回去,爬上驴背,跟着它一同奔向林子深处。
是冒烟的方向,地上还不时出现新踩出来的马蹄印。
有了方向和可辨别的痕迹,也有了坐骑,半天儿心中的焦急终于放缓一些。他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揉着不停蜂鸣的耳朵,自嘲似的高声自语,“妈的,想我张半天刘家村古宅雷劈过狐狸,石马村几条狗舍生取义,歇虎岭借过猫王,日本实验室干过大蛇耗子精,崇寿寺骗过神鸦,辫子坟火烧海东青,黄仙堂跟黄皮子喝酒。万没想到今天让你这蠢驴给算计了……”
他这么一说,驴跑得更起劲儿,没多久就从林间钻出,走上一条长满荒草的古道,道上被压断的草茎呈现出车轮碾压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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