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她的手停在岩石中心稍微靠右的位置上，手掌微笼，罩住一个不易察觉的凸起石包，“这是一个碾子样儿的大石板，往右推能打开。”
说完，她松开石头，让出位置。肘子精托着浑身颤抖的肥肉凑到近前，一手握住那个石包，一手撑着墙壁，双腿岔开，暗沉气叫了一声“哎！”，而后双臂缓缓撑直，石板向右边滚进岩壁。
待开口足以容人通过，电线杆子在石板圆形下沿与地面暗沟的夹缝里塞进一截角铁。肘子精松手，石板微晃一下，原地卡住。
这一系列动作在半天儿眼前无声电影一样演过，他则石像一样呆立在原地，不是因为肘子精堪比栓子的神力，而是因为他记起女人刚才叨咕的那两句口诀竟然是观奇术中的一部分，而且是紧接着他所知的那八句后面的四句。
他呆定定地看着女人背影，平直的肩膀，紧致的身躯，果决的做派，专业的手势……她是谁？怎么可能知道锁关先生的独门秘诀？
第23章 骨山狩猎·★
半天儿几乎失声问出来，但手上传来的拉力拽回他的心神，让他想起自己现在是水猴子。
通过岩画石板，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手电照进去好像是迷失在浩瀚宇宙中的飞船，全无踪迹。有人取出枪，水平射出一发照明弹。
随着光弹飞行的轨迹，陆续有各种造型的天然石柱、石块被照亮，水汽在其间萦绕，宛若仙境。光弹最后撞在一坨水晶灯一样的倒悬石锥上，散出漫天火星，跳跃的光晕尽头方才得见这个庞大地下洞穴的左右边界，远方则仍被黑暗笼罩。
第二发照明弹斜着向脚下飞，照亮连接着洞口的逐层降低的一根根石柱。它们经过改造，顶端打平，变成间距很宽的台阶，弧形通往地面。
地面上也是一堆堆一块块的形态各异的石头，石头间零星散布着水坑，向上蒸腾热气，空气中微微可闻硫磺的味道。
电线杆子一马当先，大长腿一倒腾，稳稳落在第一层台阶上，而后回身接住女人和其他跑山人。
半天儿排在倒数第二，脚下的绊绳被解开，立陡的石柱间隙在他胯下一闪而过的刹那，他的心几乎都要蹦出来了。
之后他们循环往复，一层一层逐层转移。脚下的间隙宽的有三米多，窄的也有一米左右，大部分人应对还算从容，肘子精有点笨拙，好几次落地时都是电线杆子帮他稳住的重心；串儿则是靠自己的能力没办法逾越鸿沟，每次都是别人用长棍把他接过去。
来到中间时，他们停留修整。半天儿抬头看，看到此时距离洞口已有十几米的落差，黑暗包裹微弱光亮，好像虚空中的月亮。再看地面，各种石头造型更加清晰，站着躺着，活似一尊尊不修边幅的怒面金刚，石柱则如龙似蛟摩天接地。
纵使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进过的洞穴不计其数，半天儿也从没有见过如此庞大杂乱的地下空间。那一瞬间，他有一种直觉，这个洞才是六臂火神图标注的秘密坐标。
老刘啊老刘啊！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你还在这儿吧。你兄弟我这两年一毛钱没挣着不说，现在都混成人家的宠物了……
几经辗转，七人安全到达地面，身后是山洞一端的尽头，立陡光泽的石壁如刚被剥去树皮的老树一样，鲜嫩而光滑，手电照上去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转过身，前方是他们需要探寻的诡异空间。此时身临其境，所有东西都比在上面看时大了不止一倍，一块石头就能遮住全部视野，一根石柱就得绕道前行。他们像无意间钻进发糕的蚂蚁一样，打着微不足道的手电，掏出灰尘一样的枪械，拉成一排谨慎前进。
山洞的空旷使他们耳边始终萦绕空洞的回响。远方层叠的石柱后不时传来一阵响动，好像有人在那里搬动东西，但细听过去又什么都没有。水汽在看不见的高处凝结，一滴滴落下来，落在身上惹得一个激灵，落在水里“嘀嗒”成声。
女人始终走在最前面，穿行在石块之间，身体紧贴掩体，一手握着枪，一手半抬着，随时准备给身后的人打手势。她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和坚定目光，让跑山人步伐稳健，让半天儿心生安稳。
绕过不知道多少个大石块和水坑，众人终于来到洞穴腹地，前后左右的视野都被遮住了，唯能听到前面不远处的石头后有“哗啦哗啦”的响声，好像是一根大棍子在搅动什么稀碎的物品。
在那面石头前，女人第一次做出手势，是停止移动的意思。而后人们紧贴到石壁下，她踩着电线杆子的肩膀爬到石头顶上观察。
片刻后，她滑下来，“前面有一座骨头山，山里有火苗，估计这就是火腿子经常活动的区域。大马和三刀子警戒，其余人过去下活儿，手脚麻利点儿！”
跑山人一起点头，电线杆子和肘子精分两边爬上两块不同的岩石顶点，朝洞内架起枪。根据女人称呼他们的顺序，可以判断肘子精是大马，电线杆子是三刀子。
其余人紧跟女人脚步绕过石壁，进入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让半天儿惊讶的是，眼前真是一座骨山，而且是一座规规整整的骨山——或者说是一座骨骼堆积起来的金字塔状建筑更为恰当。
应该是借助了什么内部支撑，整座骨山高十米有余，最下层宽也有十米左右，总共分为五层，每一层底沿都整齐摆着一行大小不一的人头骨，而后比较成型的胫骨相互交叠向上堆砌，肋骨和比较碎的骨骼别在缝隙中起到加固的作用。不时有零星的鬼火从头骨的眼窝和碎骨夹缝中冒出来，照亮一些不属于人体的其它动物骨骼，画面鲜活得有些诡异。
半天儿辨别出刚才“悉悉索索”的响动就是骨头摩擦的声响，可此时来到近前，竟然什么声音都没了。
在一片死寂中，跑山人井然有序地展开行动。蚊子香腰系一条绳子， 双脚套上一对奇特的四齿钢筋鞋套， 猴子一样麻利地爬到旁边一座与骨头山齐高的石柱顶上，快速用岩钉固定好绳子一端，而后用射枪将爪钉打入另外两根石柱，再拉动绳子，在天空连起一个三角形框架。与此同时，地面上的人布置好绊绳和金丝渔网，待框架撑起，他们用木头滑轮把网吊到高空，仅垂下一条鱼线与地面绊绳相连。
作为行家里手，半天儿能够看出这个机关的原理。等会儿如果有人绊上绊绳，网就会下落将那东西套住，因为网四边有抽绳连接着框架，猎物越是在网中挣扎就勒得越紧。他想到这种初级的陷阱必须要有诱饵，便开始物色队伍里谁是最适合当诱饵的人。
这个过程女人并没有亲自指挥，而是在附近查看地形。等这边忙完，人们聚集。她轻吹一声口哨，指了指五米开外的一个印章似的大石墩子，走过去。
石墩子顶上是一簇簇石笋，隔着一条夹道直面陷阱和骨山，是个绝佳的守候地点。半天儿刚想过去，忽被大块头扽住，不等他搞明白状况，大块头便将绑着他的绳子用岩钉钉在网下面。
他在心里骂娘，手上却只轻轻挣了挣，因为他明白这种紧要关头要是暴露了，迎接自己的很可能是一通枪击。如果冒险留下当饵，水鲛衣可以保证他不第一时间被火腿子烧死，这个空当足以看清火腿子的更多细节。
跑山人很快埋伏起来，不露一点踪迹。他原地踅圈，装出烦躁抓狂的样子，趁机检测出绳长正好允许他到达渔网边缘。而后他停在骨山下一个水坑前，一边假装喝水一边把手插入水里浸泡。水鲛衣还有一个特性，就是遇水之后鳞片下会分泌出黏液，这样他就能在必要的时候强挣出双手。
时间点滴流逝，搬东西的响声转移到他们来时的方向，石印上鸦雀无声，有时半天儿都忘了那里还有人。
起初他坐在骨山下面仔细观察思考，看着粼粼鬼火闪烁，推测火腿子真的可能是某种远古部族，这座骨山就是它们的祭坛。不过要是这样，此前推测的火腿子不止一个的论断就不攻自破了，因为如果对方人多势众，此时一定倾巢出动守护自己的领地。
随着在骨山下待的时间变长，潮湿温和的气息浸透半天儿寒冷的棉衣，打在水鲛衣上，在体内蒸腾出汗水，几日连轴转的疲倦如毒瘾一样从身体每一寸细胞滋生出来，顺着血液漫上大脑，疯狂呐喊：“我想睡觉！”
他不时甩头强打精神，忍着骨节里的酸软和脑瓜仁中心的疼痛，视线还是一点点变得模糊。他从坐着变成半卧着，又变成躺着，最后两块眼皮有磁性一样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半睡半醒之间他看见骨山上的鬼火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最后整座山都烧了起来，火焰如舌头一样贪婪地舔向他。女人狂吹口哨提醒他起来。
他猛然睁眼坐起，发现光线昏暗如常，骨山并未燃烧，长舒一口气，可刹那间，一股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身后不远正有人盯着自己。
他转回身，正好石印上的手电光打过来，苍白的光束里，三娃站在一步之遥瞅他冷冷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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