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也学师父的样子无声移动，踩住半天儿后背，趁着火人脚步声都在周围，突然直起身子将头探出去，又迅速缩回来。
半天儿迫不及待地问：“咋样？”
栓子咧嘴，“没看着。”
半天儿差点疯了，继续低头抱好姿势，“再看看，尽量别弄出声就行，不用那么紧张。”
栓子点头，再次从他背上站起。可能视线不是太好，他一手扒着破洞边缘，双脚高高踮起，嘴里轻声嘟囔，“一，二，三……”
数到“五”，他的身子明显一抖，喜悦地就要缩进棺椁，结果乐极生悲，棉袄后背挂在棺盖破口的青铜茬上，布料撕裂，“刺啦”一声响。
栓子落地，整个墓室都安静了。下一秒，所有脚步从四面八方朝棺椁聚拢而来。
“你他妈还能干点啥！”半天儿大骂，扯着他退到青铜棺最里面的角落里。
“我看着了师父，都有箭，都射在后脊梁上。估计那是啥穴位，你说的那丫头故意射的。”
“那他妈就拼了吧，生死看造化。”
说话间，一个火人爬上左半扇棺盖，跑向破洞。半天儿一个眼神，栓子一跃而起，一记冲天炮打在棺盖中部。
棺盖外翻，掀得火人从一旁滚下去。另外正在攀爬的火人也落回地上。
半天儿翻上棺沿，从火人较少的一边下地开蹽，吸引去它们的注意力。栓子紧随其后，解下“链锤”，轮起来对着一个火人的后背就是重重一击。
火人飞扑出去，滑倒在半天儿面前。半天儿一走一过，抓住箭羽将箭薅出，火人身上的火焰当即像爆炸般散成一团，原地剩下一套衣服和一堆枯骨。
见这一招见效，两人故技重施，半天儿在前面吸引注意力，栓子在后面偷袭，干倒之后直接拔箭，如此在墓室中溜了三五圈，又有三团火焰爆散，敌人还剩下最后一个了。
师徒俩聚集在一起，脸被熏得漆黑。栓子咧嘴一笑，再次抡出“链锤”，但这一次途中，绳子断裂，娃娃石贴着火人身子飞过，没打着。
半天儿立刻开枪射击，栓子就近去搬石板。谁想火人走一半，转而朝栓子跑去，双臂张开直扑向他后背。
电光火石之间，半天儿弃枪丢出羽箭，巴望着这玩意儿能比子弹有用，哪怕只是愣一下就行。
箭行至火人脑袋边，火人张开怀抱要搂栓子，栓子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一脸惊恐地转身看……画面在这一切被无限慢放，墓室顶上突然激射出数道电弧，先是击中箭头，继而串联上火人后背的箭，二者在一声巨响当中灰飞烟灭，连衣服和骨头都没剩下。
土粒子下雪一样从头顶簌簌落下，落在栓子头顶和肩上，他愣愣地眨眼，“师父，我刚才是不被雷劈了？”
半天儿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急忙过去把他拉到远离棺椁的位置。抬头再看，棺椁正对应的上方棚顶，土层和碎石脱落后，竟在光滑的岩石上露出一个冒着蓝光的圆形繁琐图案，看上去像是由蓝色晶石组成的某种古老符文。
回想刚才那一幕，他意识到应该是箭头和晶石发生了反应，可他又觉得即便是之前那团球形闪电湮灭时也没有刚才那种震撼，便低头看向剩余的箭头。
这箭头不是蓝色的，而是红色，材质构成基本相同，只有颜色不同。他想了想，又朝晶石图案丢了一支，电弧再次出现，箭头在半空中消逝。事后，符文更亮了一些。
想到铁道旁那些离奇死亡的人影，半天儿猜到这矿石很可能是两种，蓝色的能激发闪电，红色的能让人着火，两者之间又有什么相斥的自然属性，放在一起会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秘密武器。德国人当年的科研项目，就是想利用它们的这种属性！
可如果乌娜吉手中既有红色箭头又有蓝色箭头，应该轻容易就能把这六个人杀死，为什么只放出红色箭头让它们着火，而不是直接致它们于死地呢？
再看棚顶这符文晶石，好像从沉睡状态中被激活了一样，它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作用？
第47章 劝人专家·★
看着头顶的阴郁蓝光，半天儿预感到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酝酿，告知栓子，带他跑向墓室一角，准备撤退。
两人刚刚走到洞口，蹄声从里面传来，火光闪烁。老三和乌娜吉一同出现。
乌娜吉的帽子摘掉了，碎辫下的娃娃脸上满是平静。她还轻声哼着歌，调子也是缓慢如水，带着某种魂不守舍的绝望。
看见半天儿，她游离的思绪才又回来，略带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半天儿道：“我知道有人来了，回来救你。跟我走吧，这里好像要有灾难要发生。”
乌娜吉苦涩一笑，“谢谢你。我不会走的，你赶紧离开这儿吧，这座古城马上就要消失了。”
“消失？”
“你说得对，传宗接代没有意义。我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让它永远隐秘地存在于这个世上。所以，我想毁了它。虽然毁了我们一族的魂魄，但至少没让它毁于外族之手。”
“你……想怎么毁灭它？”
“为了让你相信我的无辜，我向你隐瞒了大多数我所知道的信息。这其中就包括，这座古城是按照上古时期的天雷阵法布置的，古城多个地方都埋着天雷石阵脚，也就是你说的晶石，长久的密封会使它们沉睡，直到天火石把阵眼激活。阵眼就是我们头顶的符文，它渗透进这里，真身在最上面一层墓室中。你进来时应该已经发现了，雷暴正在酝酿。”
“你打算跟古城同归于尽？”
“这是我的家，离开这，我便无家可归。”
“你可以跟我师父走啊！他最稀罕你这种小姑娘。”栓子插话。
“滚犊子！”半天儿骂道。“可是你这样不理智吧，你——”
“别说了，你不懂我的世界。死是我最好的归宿，你是个好人，在天雷袭城之前赶紧走吧。”
“我要是不走呢？”
“那就跟这城市一起消失。”
乌娜吉决绝地丢下这句话，双腿轻轻一磕，骑着老三走到青铜门前五米左右的地方。
她先撘弓把一枚红色箭头的箭射入门缝，又用一支蓝色箭头的箭将其击中。在一声巨响中，青铜门中央豁出一个大口子，门扇扭曲着向两面闪开。开门的一瞬间，火人出现在门后，下一秒又散作齑粉。
老三迈进墓道。半天儿追上去，“大姨，你再想想啊！毁了这古城倒是没啥了不起的，关键把你搭这不值得。你才十几岁，人生还有大把的美好年华呢！跟我走吧，我带你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如果可以，没准儿我能从了你呢。”
乌娜吉不语，催促老三加快速度，老三在墓道里面狂奔起来。半天儿在后面小跑着撵，喋喋不休地继续劝。
大概在最下层墓室和中层墓室中间的位置，墓道的一处夹角处，乌娜吉再次用两枚不同颜色的箭轰开土墙。
温暖的风灌进来，不过半天儿第一时间并未觉得这是外面，因为整个城区比他进入古墓时更黑，简直就是黑夜。头顶的云层中一块块蓝色光斑正在从四面八方朝这边聚拢，看架势就知道是一场毁天灭地。
半天儿反应过来，扯过栓子的耳朵道：“赶紧着，回去通知龙姐带人撤出古城，越远越好。”
栓子“哦”一声就走，两步后又回头，“那你咋整啊师父？”
半天儿连连挤眉弄眼，而后大声回答道：“我去拿笔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管不了，但是我的东西我得拿回来。”
栓子不知道听成了什么，傻乐着朝墓道中跑去。
老三在夯土堆的斜坡上斜着走，没多一会儿就安全抵达地面。乌娜吉见半天儿还跟着，便道：“笔记在我的房子里，从这往北走，最靠近城门的位置，房子门前有我栽的达达香。你去取吧，再见。”
半天儿不语，继续跟着。乌娜吉又重复一遍，“我不去那里，你自己去取吧，物归原主。”
“我这傻徒弟命苦，”半天儿自言自语似的说，“从小没爹没娘，在山里打猎为生，有一次让狼咬掉了半拉胳膊，在山里等死。我刚好碰见，把他带了回来。现在把他支走，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走吧，你要干什么，我跟你一起。”
“你……”
“不就是同归于尽么。哥们儿陪你！”半天儿一拍胸脯。
“你……”
“这你还看不出来？”半天儿瞪大眼睛，一片痴情，“我舍不得你呗。”
“这里的一切都跟你无关。你还是赶紧走吧。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那你还要玉石俱焚？”
“我们不一样，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我奶奶死后，就只有老三的娘陪着我，之后又是老三陪我。它也是它们家最后一头鹿，我们俩相依为命，再一起死掉。”
“说得好像是谁不孤苦伶仃似的。”半天儿撇嘴，“我——哎呀我就不跟你讲伤心往事了。这么跟你说吧，我这辈子坏事做绝，早就活够了，本来寻思死在哪次探险途中，还就是死不了。现在终于找着一个能死的机会，还能跟心爱的姑娘一起死，两全其美，赶紧着吧。天上这雷咋他妈走得这么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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