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儿心里琢磨着如何才能把这口大钟运出去,探头向竖井上面看。但角度所限,不管他怎么调整姿势就是看不见井顶的结构。他收回目光,见井底下面还有一点落差,水下是沙,遂跳到里面。
水没过脚踝,手电光束向上照亮,可见井壁分三层插着石檩,石檩前端拴着绳索,大部分已经腐烂折断,少数几根紧绷着一直延伸到钟裙的波浪凹陷。他忽然明白这可能就是钟落地无声的原因——钟下落过程中被各层绳套拦住缓掉冲力,最后悬浮在井底,并未真正落地。
再向上看,井口向下三米左右的空间里分布着更多更密的石檩,石檩上或横或竖或斜地连接着一些石柱,构成一个牢笼状结构。半天儿虽然不懂泥瓦工程,仍能看出其非常坚固,不禁再次感叹刨活儿人的精湛手艺。
栓子的注意力仍在钟上,好奇地问道:“师父,你说这铁钟搁这么潮的地底下待这么多年,咋一直都没烂呢?”
半天儿抬手摸了摸光滑的钟唇,道:“明清时期的合金技术已经很发达了,说是铁钟,其实是铜合金,有防腐能力。”
说着,栓子的双眼突然睁大,恐惧似的后退几步,独臂指向钟下缝隙,“师父,你看那是啥?”
半天儿也下意识后退,手电随即扫向钟底。
清水折射白光,细沙粒粒可见,并没什么东西。他正想告诉栓子别一惊一乍的,又听栓子说:“有个黑玩意儿,就在那呢!刚才一拱钻沙子里去了。师父你快上来!”
半天儿再看,仍无发现,“你真看着玩意儿了?”
栓子胸口剧烈起伏,“好像是条黑虫子。”
半天儿将手电交到左手,伸出右手,“工兵铲给我。”
栓子迟疑一下,将工兵铲展开递过去。半天儿握在手里,上半身钻到钟下面,对着栓子指引的位置就是一铲。
刹那间,一声绳索绷断的闷响响彻井底,铁钟发出一声苍老的吼叫,带着千钧之力直立起来。
所幸半天儿足够机灵滚进钟内没被拦腰压住,不幸的是他被铁钟牢牢闷在了里面。他用工兵铲猛砸钟壁,喊道:“栓子,你这玩笑他妈开大了!你能把它掫开吗?”
叫声在狭窄的钟内回荡,震得他耳朵生疼。他又喊几遍,不见钟外有响动,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遂把耳朵贴在铁上。但也不知道是钟壁太厚还是栓子根本没采取行动,耳朵里竟只有钟震动的余响。
半天儿突然回想起这一天跟栓子的接触,以及刚刚谈论的话题,心中陡然一阵寒意。他拿起手电照下四角寻找出路,却见铁钟受重力作用正在继续下沉,钟唇沉入泥沙,一股股黑水泛上来。
妈的!他暗骂一句,使出吃奶的劲儿择一个位置开始猛挖,可和水的沙子流动性更大,不管他挖出去多少,下一铲下去之前沙子又都流回来把坑填满。
转眼十几下,坑里连一只脚都容不下。氧气迅速消耗,催他犯了头疼病,眼前一阵阵旋转。可他毕竟是老江湖,慌乱中大脑仍然在迅速思考对策。
忽地,他想起钟倾斜时有一角挨着水,便打开手电寻找。位置在他身后,因为常年泡在水里,那一部分的锈蚀比较严重。他暗道一声姥爷保佑,抡起工兵铲猛地砸去。
十几下,铲子头折断,却只铲掉一些锈皮。氧气更加稀少,好像有一支无形的大手掐住半天儿脖子让他喘不上气。但没有时间再想别的办法了,他孤注一掷,用锹杆继续猛搥。
直到虎口出血,眼前变白,忽有一股新鲜空气扑在他鼻子上,残存的意识驱使他趴下大口吸气。
时间流逝,狂跳的心脏逐渐平稳,周遭黑暗一并溯回。半天儿揉揉太阳穴,看见钟裙被自己砸出一个大豁子,上沿脱离水面,于是挪到破口处坐起来,试探性地吆喝道:“栓子……”
半晌,脚步声急忙跑来,“哎妈呀师父,吓死我了,你没事儿吧?”
听他声音慌乱,半天儿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可经验让他仍保持着机警,“刚才你嘛去了?”
“我找砖去了,我劲儿再大也抬不动这钟呀!寻思用洞里的长砖撬一下。”
“唉呀……”半天儿长舒一口气,钻向破口,“我以为你他妈叛变了要害我呢。”
话音未落,他从钟外抬起头,看见栓子一脸邪笑地盯着他,手里握着一把击锤扳开的手枪,手指已经在勾动。
这表情绝对不是栓子的。半天儿心中了然,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就在枪即将击发的刹那,忽有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无声砸在“栓子”头上。半天儿趁机缩回钟内,意识到那是一条石檩子。继而更多石砖落入井底,砸进水里,拍在钟上,杂乱而巨大的声响好似有千军万马正在厮杀。
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声音才停止,半天儿几乎聋了。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眼前到处都是断茬石砖,“栓子”就在前面不远,头部被一块石板压住,肉呼呼的身子泡在血水里,时不时抽搐一下。
他扭头向上看,见井口不知被什么人拆开了,星光点点,石檩石椽所剩无几,晚风灌进,呜咽悲鸣。
等待一会儿,头顶没有人下来,半天儿爬出大钟来到“栓子”跟前掀翻石板。对方下巴被砸进腔子,上半截脑袋已成肉饼,红白相间的碎肉上盖着一张扁平的面皮。他捡起来,发现是一张硅胶面具。他又去捏死者的左手,一层碎沫儿脱落,上面的木头外皮居然是画出来的。
后怕之余,他搞不明白栓子是在哪被掉的包,也搞不明白拆开井口的人是谁,那人到底是有意要救他还是要挖井口无意间救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危机离他前所未的近,栓子并不在这里。
他捡起手枪,踉踉跄跄地走向来路,爬回隧道。
第31章 钟见天日·★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捂不住。半天儿索性先不去管铁钟,连夜收拾东西搬进一家小旅馆。
是夜,强劲的北风带来一场秋雨,他管店老板要一些止痛片,吃下去后头痛得到缓解,可不思考还行,只要一思考脑仁就像被耗子啃了似的翻倍疼痛。无奈,他又吃下一些安眠药,迫使自己睡觉。
天一亮,他前往辫子坟寻找栓子下落。
老栽楞不在,庙里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几样家具七零八落,棺材也被拆了,明显是有一群人粗暴地翻找过什么。他粗略寻摸一圈,看见六吕囚牛印落在墙旮旯,赶紧揣好前往钟楼工地去找马尾辫儿。
不出所料,钟已被发现,工人们停工,井口架起升降机,机器轰鸣,绳子缓缓沉入地面破口,有工人朝井里喊话,投资商在保镖的护佑下守在洞口旁。
不少路人聚集在路边,议论着雨后惊现前朝铁钟,这是小城要复兴的征兆。半天儿在一个胡同里找到红色雨燕,戴上口罩,鼓捣一番解开车锁趴进后座埋伏起来。
约莫半个小时,有人从车边经过,而后车响起解锁的声音,马尾辫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坐上驾驶位将车开走。
行驶至偏僻路段,半天儿坐起来,手枪顶住马尾辫儿脑袋,命令道:“停车。”
马尾辫一惊,缓缓把车停在路旁,悄悄拿起门兜里的防狼喷雾。半天儿早有防备,随手抢过丢到窗外,“我不是坏人,问你点儿事,你要配合我保证不伤害你。”
“你说,我配合。”马尾辫儿似乎受过专门应对坏人的训练,保持着冷静,既没回头看半天儿,也没看后视镜。
“昨晚追你那人呢?”
“昨晚……哪人?”
“你不是在路边碰着一个傻大个儿吗?有人去救你了。”
“啊……那个一条胳膊的小伙儿啊。他……”
“他哪去了?”半天儿顶了顶手枪。
“他先跟我说他会抓僵尸,陪我追了一段儿,但后来他又说他认识那个大个子,说他是精神病总吓唬人,劝我别追了。我看他俩都像精神病,就跑回来了。”
“放屁!”半天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粗鲁一点,以弥补外形上的不足,“那个大个子跟我说你把独臂小伙儿带走了。”
“不可能!他在骗你。”
“我告诉你,那小伙儿是我的猎物。事后我要知道你跟我说谎,饶不了你!”
“不会,不会。”姑娘连忙否认,又带着几分崇拜地问,“你是杀手吗?”
“不该问的别他妈问!”
“不问,不问。不过我想跟你说,那小伙儿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好人,你别找错目标了。”
“还他妈挺心善!我问你,你们在钟楼底下发现啥了?”
“一口老钟。”
“钟?”半天儿假装不知情,“钟不搁钟楼上待着,跑钟楼底下去了?”
“你不知道,那口钟原来是在钟楼上,后来丢了。谁知道昨天晚上地面漏了,它从地底下出现了。”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专家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确认是丢的那口古钟,我老板打算替政府出资修复,作为回报,我们可以作为文化节的噱头来宣传,至于之后是继续挂着还是送进博物馆,老板还需要进一步和有关部门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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