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儿搜寻,手电照到一张破桌子,桌面上一个精巧的方盒子跟周围的东西格格不入。他走过去拿起来,见盒子周身四面儿分布着均匀的小孔,盒盖上方正中央坐着一尊惟妙惟肖的小小囚牛(囚牛,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为龙长子。平生爱好音乐,因此人们会在琴头上刻上它的雕像。),囚牛顶插着一个小木楔,似能活动,盒底有一个内嵌圆盘,横撑中拦,似能转动。再看料子是上等的红木,用手颠颠,外轻里重。
试着拔出小木楔以后,底盘转动,盒子微微震颤,发出那种不正常的声响。半天儿释然一笑,高举盒子,大喊:“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你这六吕囚牛印给摔了!”
据半天儿所知,这六吕囚牛印是诞生于唐玄宗时期的一种自动乐器,因外形酷似大印而得名,原本其只能打出金石之声,到了明朝中期,有能工巧匠将其改良,可根据喜好自行定制音律达七种,又叫六律七音琴。眼下他看到这个物件,已然确信屋主不但不是鬼怪,很可能还是同道中人。
四周静谧,屋子一角儿发出一阵微弱响动。半天儿立刻用手电照过去,见那里坍塌的草棚子盖着一具奇长的破棺材。亮光顺着缝隙照进,折射出一点蓝色光芒。
半天儿谨慎来到近前,用脚踢了踢棺材梆,“兄弟,都到这份儿上了,现身出来聊两句呗。都是道上混的,我也不能把你咋样。”
沉默一会儿,棺材盖子“砰”一声弹起,连同草帘落在一旁,棺材中躺着一个身高两米多的大个子。
此人除身体奇长以外,相貌也十分丑陋,一张正方形的脸好像是用模具做出来似的,左半边脸凹进去,右半边脸盖着大大小小一二十个痦子,鼻子歪,三瓣嘴,硕大的门牙从豁口露出来,唇上一对狗油胡,俩眼睛一只大如牛眼,另一只像是用刀割出来的小口子。
他头戴蓝宝石顶官帽,身穿蓝色云纹官服,补子上绣着红日祥云花斑豹,竟是一套清朝正三品武官的装束。如果不是他脚上套着一双农田鞋和补子服上一些碎花补丁,半天儿一定以为这是一具前朝尸体。
“僵尸”身体直挺,双臂也笔直斜伸在身体前方,那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半天儿和栓子。
栓子躲到半天儿身后。半天儿俯视着“僵尸”强作气势,道:“会说话吗?会说话出来吧。”
“僵尸”也不知道哪个部位用的力气,双腿微曲,弹簧一样“蹭”一下从棺材里蹦起来,落在地上。但仍站着,不言语。
半天儿的视线正对着“僵尸”胸口,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将补子拱出一个大包,不知是身上长的病还是戴的首饰。他后退一步,目光变成仰视,“我说别拘着了,累不累?都是江湖上混的,我指定不给你说出去。”
“僵尸”三瓣嘴扇动,答了一句“就这样”,然后跳到墙根靠住。半天儿特别看了下他的辫子,的确是长在脑袋上的,只不过可能不是经常打理,毛毛草草的。辫子上面拖着的花翎已经褪色。
“你这身子骨儿……是有病啊还是咋的?”半天儿上下打量。
“你别管。”“僵尸”的声音极其难听,好像嗓子被锉刀锉过。说话时面部也如身体一样僵硬。
“能交流就行。”半天儿的心彻底放下,背手踱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啊。本人张半天,京城斗爷,祖上有功名,是乾隆皇帝身边带刀侍卫。来到此地听说你装神弄鬼实在不仗义,本想打抱不平。但现在看你模样甚伟,该是条英雄好汉,不想跟你计较了。你也别拘着,就当我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我有病。”“僵尸”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这时半天儿发现,这个人那只大眼睛竟然大到合不上,而且可能是因为常年合不上已经不好使了,是用那只不起眼儿的小眼睛看着他们。
“啥病啊你这是?”
“好像叫强直性脊……脊柱炎。”栓子弱弱地答道。
“你别说话!”半天儿差点笑场,狠抽栓子一脑勺。
“天生的。”“僵尸”回答。
“你有病去看病,自个儿跟这乱坟岗子里待着图意啥呢?”
“我的家。”
“你家人亲戚啥的呢?”半天儿这时意识到,这个怪人岁数跟栓子不相上下。
“我没有。”
半天儿微微点头,突然心生怜悯。他合计这家伙肯定是小时候生出来家大人嫌磕碜还有病就给扔了,侥幸活下来也不知道家在哪,看着这么个房子就落个脚,挺可怜的。
“行了,不愿意说我也不难为你。我有两件事得请你帮忙。”
“你就说。”
“这第一嘛……”半天儿忽然又想起什么,“我先问问你为啥去工地吓唬人?”
“僵尸”迟疑一下,回答道:“闷得慌。”
“你闷也不能吓唬人玩啊!都好几个让你吓住院的了!”栓子替自己工友鸣不平。
“对不起。”“僵尸”动动僵硬的大脖子颔首施礼。
“算了,”半天儿莫名其妙地对他有一种好感,“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再打听了。但有一点,以后你没啥正经事就别去山下那个工地了,就当给天儿哥个面子。作为回报,我定期给你送来些好吃好喝的,成不?”
“答应你。”
“局气!”半天儿竖起大拇指,“还有一件,”他拿起那六吕囚牛印,“这玩意儿声太小,你给我吧。回头儿我给你弄个 MP3,再配俩低音炮,揣出去准保吓死一个俩的,平时还能听小曲儿。”
“不能给。”
“咋的呢?”
“不能给。”“僵尸”重复道。
“你家祖上传下来的?”
“那不是。”
“我说你能不能别三个字三个字蹦,听得我脑瓜疼。”
“我不能。”
“哎我的妈呀,”半天儿认服,“既然不是祖上传下来的,给我也没啥了不得的。就当见面礼。”
“不能给,你要要,杏花岭,找人做。”
“做的?”半天儿大吃一惊,再看这个盒子,见其棱角锋利表面平整,竟真的是新物。中国封建王朝时期民间的能工巧匠为博得帝王欢心经常打造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巧具,但随着时间流逝社会变革,大部分手艺都失传了,这些工匠也变成了传说。如今若真有一个人能制作出六吕囚牛印这种东西,那简直就是活宝贝。想到这,他迫不及待地问:“你说谁给你做的?”
“活鲁班。”
“在杏花岭?”
“说得对。”
半天儿暗暗记下,放下盒子故作轻松地问:“你有名字没?”
“老栽楞。”
“我说的是人名,不是外号。”
“就这个。”
“谁给你取的?”
“活鲁班。”
半天儿心说得,这小子肯定跟这活鲁班相识,与其在这听他三个字三个字蹦,还不如直接去找活鲁班打听呢。他拱拱手,道:“行了兄弟,既然咱俩达成共识,我就不再打扰了。走了。”
说着,半天儿带着栓子向外走。老栽楞蹦到门口,双臂抬起与肩平齐,“不送了。”
半天儿回身摆手,哈哈大笑,“还挺客气,回去吧兄弟。”
第06章 杏花岭活鲁班
一桩心事了去,两人心情舒畅地回到镇子。分别前半天儿再三叮嘱栓子千万别把老栽楞的事儿跟别人说。栓子问为啥,半天儿告诉他越是跟这种怪人打交道就越要讲诚信,要不然指不定啥时候遭报复。他还叮嘱栓子尽快跟本地的工友打听打听是不是附近真有一个人叫活鲁班。
第二天俩人见面,栓子说全体工友都打听遍了,也没人听说哪有叫这个名儿的。半天儿琢磨着可能老栽楞脑子有问题没记太清楚,事儿就搁下了。
接下来几天都在下雨,半天儿电话不断,但他继续抻着,白天走街串巷游览各处遗迹。
他发现这座古城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毁了,唯独留下一些破庙,什么崇寿寺、狐仙堂、将军家庙、衙神庙等等五花八门。其中像清真寺这种被人重新装修过还在使用,像崇寿寺这种只剩下一座古塔,其他的基本都剩下断壁残垣,大大小小一共有十二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是,这座古城建造之初好像花了很大力气将地面填平,任何一条街道小巷都是水平的,没有一点儿坡度。
晚上他就养精蓄锐回忆些道术口诀,偶尔买些吃的给老栽楞送去。
老栽楞很多时候都不在,在的时候不是“面壁思过”就是躺在棺材里,他也不打扰,把东西放下就走。唯独一次老栽楞正往棺材里跳被半天儿拦下,好说歹说让他喝了一杯白酒。结果老栽楞非说半天儿下毒害他,蹦跳着围着山追他好几圈,直到酒劲散去才作罢。
打那以后,半天儿再也没进过庙,送东西只给他挂在门口。
转眼过了多半个月,半天儿觉得时机成熟,陆续开始接活。业务覆盖周边大小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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