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坑鹰猎_天下霸唱【完结】(5)

  说话到了后半夜,在那个年代,长白山偏远的屯子不通电,更别提电灯了,屋子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瞪眼看不见东西,黑得跟锅底似的。张保庆喝了酒睡不踏实,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迷迷糊糊梦见白天捉的大叶子在咬他。这可把张保庆吓坏了,忙说:“捉你的不是我、开膛剥皮的也不是我,肉晾在架子上我一口没吃过,你阴魂不散,该去找四舅爷才对,咱们两个无冤无仇,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大叶子可不听他怎么说,龇牙咧嘴的只顾对张保庆乱咬,这一人一兽在梦中撕扯开了。几个回合下来,大叶子突然闪出一个空当儿,跳起来一口咬在了张保庆的手上,把张保庆吓得一激灵。张保庆吃了一惊,恍惚中意识到这是个梦,觉得身边有东西在动,拿手扒拉开接着睡,过了一会儿那东西又动起来,他又拿手拨开,反复几个来回。他忽然想起挎包里还有个蛋,白天在山上捡的,差半步就让林貂给吃了,寻思是不是这鸟蛋已然成了形,拿到火炕上一焐,孵出了雏鸟?

  张保庆急忙睁开眼看,不过这屋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他摸到油灯点上,低下头在这炕上找,发现果真有只刚出壳的小鸟,全身白色,两个大眼炯炯有神,张着嘴像是要吃的,身边还有刚挤碎的蛋壳。这要只是个鸟蛋,没准真让张保庆做了炒蛋,没想到孵出这么只小鸟,估计是这个鸟蛋从巢中掉下来,落在草棵子里,险些让林貂给吃了,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林貂倒被四舅爷的猎狗捉了,剥皮挂到了墙上,这个蛋又让他捡回了屯子。这小鸟也真是命大,经过这一番折腾,还能从蛋里孵出来,万幸没喂了林貂,也没变成炒蛋,这就是命。张保庆见这小鸟挺可怜,舍不得扔下不管,那就权当养来玩儿吧。

  想想这就叫命,偷鸟蛋的大叶子怎么也想不到,它自己死在这蛋前边了,而今这只小鸟丢了窝巢,离了双亲,也是孤零零的一个,跟张保庆倒有几分相似。虽然寄住在四舅爷家看似挺自在,可也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不走。这小鸟是碰上好人了,不至于下了汤锅,可他张保庆又将何去何从,天地这么大,何处可以容身?真要上饭庄子当个小学徒,跟老爹老娘似的一碗安稳饭吃到死?想一想都觉得心里憋屈,可再看看自己,文也不成武也不就,到底能干什么呢?唉!眼前自己还不如这只小鸟,它现在满脑子只想吃东西,哪有这些做人的烦恼!

  张保庆愣了半天回过神来,穿鞋下地四处找吃的喂鸟。他以前养过鸟,知道这雏鸟刚出壳,嗓子眼儿还嫩,谷子、小米肯定吃不下去,吃下去也得噎死,灶上有煮狍子肉的锅,锅中现成的肉汤,用小碗盛出来泡上半个馒头,泡软了拿去喂鸟。别看这么只小鸟,站在炕上却透出一股子精神,怎么看也不是一般的鸟,不肯吃馒头,生下来光吃肉不说,饭量还特别大,每天睁开眼就张嘴要吃的,但凡是肉就行,什么肉都吃。这边的河里有种鲑鱼,肉质鲜美,切成薄片可以生吃,经常出没在浅水,不用钓钩也不用撒网,用石头堆成个漏斗形,等鱼游进去伸手就能抓到,去掉骨刺挂在房前屋后阴干,肉成丝状,味道赛过螃蟹,屯子里经常有刚从河中捕到的鲑鱼。这小鸟一天要吃下一整条鱼,饭量太大了。过了几天,四舅爷瞧见这只鸟,当场看直了眼,这哪是什么鸟啊,分明是只西伯利亚苍鹰!

  长白山一带自古有鹰猎之俗,鹰猎是指驯鹰捕猎,驯鹰比驯狗难得十倍。谁要是架上只鹰进山狩猎,那可比带条猎狗气派多了。不过训练猎鹰非常之难,老话说“九死一生,难得一鹰”,说的正是驯鹰。先说这个捉鹰,其中有一整套的规矩和技巧,过去的人迷信,捕鹰之前必先烧香上供,上山之后在极险峻之处布网,网中间拴上一只活兔子或者山鸡,人再隐蔽起来,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鹰网,就得那么盯着,一旦有了落网的鹰,立马过去捉住,以免它在挣脱之际伤损羽翼。很多时候一等就是十天半个月,诱饵死了还得赶紧换个活的,这个过程叫作“蹲鹰”。如果说碰巧蹲到一只鹰,先拜谢过山神爷,再小心翼翼把山鹰装在“鹰紧子”里困住,一根羽毛也不能损坏。给鹰头上套个皮套,也叫“鹰帽儿”,遮住鹰的双眼,不能让它瞧见东西。带到家中先过秤,记下这只鹰有多重,接下来还得“熬鹰”。东北那边形容一个人长时间不睡觉为“熬鹰”,就是指不让鹰睡觉。刚捉回来的鹰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熬它,不让它打盹儿,直到熬得精疲力竭,才给这鹰吞麻轴,再到上架过拳,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起码要一年时间。鹰巢皆在人迹不至的悬崖绝壁上,想掏雏鹰几乎是不可能的,偶尔捉到一只刚长全了羽毛还不太会飞的落巢鹰,那也相当于捡到宝了。因此四舅爷说张保庆有机缘找到一只刚出壳的雏鹰,驯起来可比后来逮的鹰容易多了。

  这只小鹰长得也快,不久已经会飞了,羽翼渐丰,一身白羽白翎,站在张保庆肩膀上目射金光、神威凛凛,四舅爷见了更是惊叹,因为山里人认为白鹰是神!

  第二章 冰封的大山

  1

  前文书说张保庆住在长白山四舅爷家,有一次上山打猎抓了一只大叶子。要说什么人什么命,可巧不巧让他捡到一个鸟蛋,没想到孵出了一只白鹰。从火炕上孵出的小白鹰只认张保庆,许是它一出世看见的就是张保庆,别人一概不认,哪儿也不去,成天在张保庆的身上、头上蹦来蹦去,谁近前它就啄谁,这一人一鹰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不知不觉过了一年,长白山九月便飞雪,到了冬季,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冰雪覆盖着森林和原野,同时也遮盖住了野兽的踪迹,到这时候猎犬就没什么用了,能够在林海雪原上翱翔的只有猎鹰,它们飞上山巅,敏锐无比的目光穿过白茫茫的森林和风雪弥漫的草甸,搜寻一切可以活动的猎物。酷寒之下,饥饿迫使雪兔、狐狸从窝中出来觅食。猎鹰一旦发现猎物,便飞到上空盘旋,只等待猎人一声呼喝,它们就会立即从空中呼啸而下直扑猎物,十拿九稳,基本上没有失手的时候。长白山的原始森林深处,至今保持着古老的狩猎传统。进入冬季,鹰屯的猎人们骑马架鹰结伙进山,储备用于过年的猎物,而在出发之前,还要举办萨满法会,以保佑进山打猎的人平平安安、满载而归。张保庆也带着他的白鹰去凑热闹,搭乘雪爬犁到了鹰屯。当地的猎人常年捕鹰、驯鹰,个儿顶个儿是鹰把式。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行同好之间才有话题可聊,你这东西怎么好也只有他们才明白。众人见张保庆的白鹰全身白羽、嘴似乌金,两只鹰爪白中透亮,这有个说法,称为“玉爪”,实属罕见。这种鹰与生俱来迅猛凌厉,上可一飞冲天抓云中燕雀,下可疾如流星捕傍地灵狐。别看鹰屯里有这么多猎鹰,你六个是半打,十二个半打捆一块儿再翻一倍,顶不上人家这只白鹰的一根毛。白鹰在关外极为罕见,可遇而不可求,大多数猎户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白鹰。据说白山黑水间的“万鹰之神”海东青也是一种白鹰,身体巨大、威猛无敌,是至高无上的天神化身,在过去可以说是国宝,皇上身边才有,如今绝迹已久,踪迹难寻。当场就有猎户拿貂皮、人参来换,张保庆说什么也不肯,他跟这只鹰天天在一起,一年下来感情已深,如兄似弟,如胶似漆,亲哥儿俩一般,谁也离不开谁。

  鹰屯有个跳萨满打法鼓的老太太,满脸皱纹堆累,一脸的褶子跟枯树皮相仿,老得都看不出岁数了,身上穿盔甲,外罩一件花花绿绿的宽大袍子,扎五彩条裙,裙上挂了九面青铜镜、九个小铜铃,背插五彩小旗,头上戴着一顶鹿皮帽子,上嵌黄铜鹰徽,手握羊皮鼓,鼓柄上挂有很多小铁环,口中念念有词,手持法鼓,一边敲打一边连唱带跳,声势惊人。老萨满唱罢神咒,也来看张保庆的白鹰,又带他进了一座神庙,想听他说一说白鹰的来历。神庙是整个屯子最大的一座土屋,屋中火炕、炉灶一应俱全,只不过摆设特殊:墙上整整齐齐挂了好几件萨满神袍,上绣日月星云、飞禽走兽;桌子上摆放的几顶神帽各不相同,有的顶着鹿角、有的绘着游鱼,下垂飘带五颜六色;法鼓、铃铛、铜镜、神杵,以及各种张保庆叫不上名字的法器,分列在桌子两边;一张张恶鬼般的面具挂在墙上有些}人;墙壁正中间供了一幅画像,描绘了一个鹰面人身的仙女,服饰奇异、脚踏祥云、百鸟围绕;画像前摆满了供品,两厢分插八面不同颜色的神旗,分别绘有鹰、蟒、蛇、雕、狼、虫、虎、豺。

  张保庆不敢在老萨满面前隐瞒,把他如何跟四舅爷进山捉大叶子、如何捡到个鸟蛋、如何在火炕上孵出这只小白鹰,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跳萨满的老太太听罢连连点头,告诉张保庆:“白鹰非比寻常,可保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是你的福分!”说罢又打躺箱中掏出一个狍子皮口袋,递在张保庆手中,打开一看,竟是全套的鹰具:牛皮鹰帽儿、冲天甩的皮穗、麂子皮的鹰脚绊、黄铜的鹰铃、紫铜的鹰哨,架鹰用的皮手套头层牛皮压花,上边嵌了和萨满神帽上一样的鹰徽,锃亮锃亮的,全是有年头儿的老物件,一股脑儿都给了张保庆。张保庆喜出望外,恭恭敬敬接过鹰具,给老萨满磕了好几个响头。从此他也架上鹰出去逮山鸡、野兔,可不敢往远了去,仅在屯子附近玩,又没正经跟鹰把式学过,只照葫芦画瓢把罩了鹰帽的白鹰架在手臂上,看见远处有猎物,才摘下鹰帽放出白鹰,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白鹰扑逮猎物,快得如同打闪纫针。什么叫“打闪纫针”?这是关外形容动作快。比方说深更半夜屋里没有灯,外面正下雨,左手拿针右手拿线,想要穿针引线奈何什么也看不见,那怎么办?等来半空中一道闪电,屋子里亮这么一下,在这一瞬间把线穿过去,你说快不快吧?张保庆这只白鹰就这么快!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天下霸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