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工忙正色道:“别乱说,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沙皇俄国,小心别人回去告你一状。”
大腮帮子“嘁”了一声,说道:“一个样儿,该缺德冒烟还是冒烟,吊死鬼抹胭脂粉——死不要脸的东西。”
1954年的中苏关系仍十分紧密,新中国的发展需要苏联老大哥的支持,当时的普通中国人对苏联有一份由衷的尊重,知识分子更是对俄国辉煌的文学成就推崇备至,赵工苦口婆心地对大腮帮子说:“话不能这么讲,看待问题要客观,不能戴着有色眼镜,即使是在沙皇统治下的俄国,一样诞生过列夫•托尔斯泰这样的世界级大师,还有伟大的导师列宁同志……”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下也不免对格罗莫夫的行为有点反感。大腮帮子见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就知道他心里也有情绪,考虑到应该以大局为重,说多了也没意义,便不再与他争执。在黑暗中闷头走了一阵子,一行人进入了一处山腹中的军事设施,这里竟是别有洞天,规模大得惊人。这里被分成很多间屋子,屋门油漆脱落,大敞四开,有的门斜着倒下来,门口挂着木头牌子,用汉字写着指挥室、参谋室、情报室等。其中,还有一间通讯室,里面设置了十多台一百个插孔的交换机,连接插孔的电线七拧八叉粘满了尘土,地上散落着几具枯骨,四肢扭曲,从尚未腐烂的军装和头发上可以看出其中还有几个女兵。大腮帮子凑在赵工耳边告诉他:“我以前就听说过,想当年关东军中,有少量负责通讯的女话务员,军衔很低,工作内容却属于机密,几乎可以断定,这里就是位于山腹之中的指挥部,是关东军要塞的心脏。他们把咱们带到这里,到底憋的什么坏?”赵工一脸茫然,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格罗莫夫等人各持手电筒,逐个房间搜寻,出于安全起见,赵工、大腮帮子和小陈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房间里面没剩下什么像样的东西,无非是破桌椅、破柜子,文件夹、笔筒、墨水瓶、眼镜等物胡乱丢在地上,几个人找了半天,在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中发现了几只上了锁的木箱。大个子契卡迫不及待地窜过去,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螺丝刀撬开箱子查看,发现里面除了军靴、棉衣等军备物资,还存有几大瓶日本蒸馏酒。契卡见了酒,好比孙猴子进了蟠桃园,别的全不顾了,抄起其中一瓶,拧开瓶盖仰脖就喝。格罗莫夫火了,横眉立目严厉制止。契卡这才把喝掉一多半的烈酒放下,但仍不甘心,又捡起几瓶塞进背包。大腮帮子平时也喜欢整两口,但不像契卡这样嗜酒如命。契卡喝酒从来不分时候,走一路喝一路,从没见他喝过水,按东北话讲这叫“酒懵子”,见了酒比见了他爹还亲,喝多了就东倒西歪不能自控。导演格罗莫夫怕契卡喝酒误事,进山以来多次骂过他,却根本控制不住。
赵工眼看格罗莫夫等人到处乱翻,搞得地下室中播土扬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大腮帮子用胳膊肘—撞他,他才回过神来,想过去质问格罗莫夫究竟要找什么。大腮帮子却让他别费口舌了:“事到如今还用问吗?他们摆明了不是来拍纪录片的!”赵工茫然不解道:“不拍纪录片那是来干什么的?”大腮帮子话里有话:“来着不善,善者不来!”赵工相信大腮帮子的判断,格罗莫夫等人的举动反常,摆明了是在找东西,组织他们势必引起冲突,任由他们捅了娄子也是麻烦,这该如何是好?
俩人说话这会儿,格罗莫夫又打开了指挥设施尽头的一道铁门,铁门后面钢筋水泥混着坍塌下来的泥土,已将门口通道塞得严严实实,风都透不过去。赵工以为格罗莫夫会就此作罢,因为凭他们六个人,无论如何也挖不开乱石。原以为他们会知难而退,怎知格罗莫夫向契卡使了个眼色,契卡猛灌了几口日本蒸馏酒,把酒瓶随手—扔,捋胳膊挽袖子打开背包,居然掏出几捆军用炸药。赵工惊出一身冷汗,他们不是来拍纪录片的吗,背包中怎么全是炸药?
眼瞅要出大事,大腮帮子和小陈不干了,俩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即上前阻拦契卡,一边一个抓住契卡的胳膊。关东军地下要塞年久失修,各处情况错综复杂,支撑连接处一环扣一环,一个爆炸点就可能引起多处连续塌方!到时候有一个是一个,全得活埋在里头!契卡从来没把大腮帮子和寡言少语的小陈放在眼里,使劲儿抒了拧膀子,居然没挣开,不免暗中加力,三个人就较上劲儿了。赵工担心引起冲突,急忙将这两个人扯了回来,顶着一脑门子汗,用俄语叽里呱啦地跟格罗莫夫解释,强烈反对在通道中使用炸药。格罗莫夫则笑嘻嘻地告诉他,没事儿,就是把前面的通道炸开,大家都能过去,还省事。赵工心知再说下去也是对牛弹琴,只好招呼二人先把契卡拽走。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契卡那边已经点上了导火索,滋滋冒着火星子。大腮帮子见势不好,拽上赵工和小陈就往远处跑,赵工猛地一想还有娜佳,下意识地用俄语大喊“娜佳快跑”。紧要关头,没人装傻充愣,格罗莫夫他们也跑了出来。此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面晃动了好几下,通道中硝烟弥漫,猛烈的冲击波震得众人耳膜一鼓,全身气血翻涌。咔哧咔嚓的断裂声随之而来,如同潮水般反复回荡,传出去很远,头顶上的水泥碎块哗啦哗啦往下砸。不知道是契卡刚喝得颠二倒四多放了把炸药,还是炸的位置不对,不仅没炸幵通道,反而造成了塌方,前进和后退的路一瞬间都被堵死,将这六个人困在了要塞深处。
关东军要塞深处老爷岭山腹,接连不断的大范围塌方,致使钢筋混凝土的洞壁处开裂,整个地洞都在摇晃,撕扯开的裂缝越来越大。众人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大腮帮子拿手电简照了一圈,瞧见身边的石壁上有一道大裂隙,便指着裂隙冲赵工大喊一声,其余几个人谁也来不及多想,各自抱着脑袋钻了进去,跑在头一个的正是刚才安置炸药的契卡。虽说跑得比谁都快,可是他的酒劲儿还没过去,脚底下不听使唤,一头撞在凸起的岩壁上,撞得满脸是血,头上的鸭舌帽也撞掉了,双手梧着脑袋趴在地上挣扎不起,转眼就被不住落下的泥土碎石埋住了大半个身子。
导演格罗莫夫如同没看见契卡,扯着娜佳从他身上跨了过去。格罗莫夫的脚后跟踩在契卡的肩膀上,娜佳则被契卡的胳膊绊了个趔趄。娜佳回头想把契卡拉出来,却被格罗莫夫硬拽了回去。苏方人员可以不管不顾,但是赵工和大腮帮子、小陈三人却不能见死不救,因为他们有任务在身,必须保证摄影队的安全,要是少出去一个,那就是安全事故!他们仨连拉带拽,拖死狗一样将契卡硕大的身躯从碎石头下面拽了出来,拉着他拼命往山缝深处钻。这时候来路已被塌方碎石埋得严严实实,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在灰尘中乱晃的几道手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行人突然遭此巨变,皆是面如土色,跌跌撞撞逃入山裂深处,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得互相搀扶着往前走。直到塌方的轰响渐渐平息,这才放缓了脚步。四下里除了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再没任何响动。
大腮帮子首先打破了沉默:“该死的!你们是不是活腻了?说了不能放炮还可劲儿点!这可倒好,谁也别想出去了,你们自己害自己,可别拉上我们当垫背的!”他转头看了赵工一眼,“这帮人真不是东西!”赵工可以感觉到,大腮帮子格外反感他们,并不仅仅因为格罗莫夫等人的自以为是,这种憎恶似乎由来已久,可又没听说大腮帮子跟他们打过交道,究竟出于什么原因呢?他当时惊魂未定,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去,就没再多想。他当然也不能把大腮帮子骂人的话,翻译给格罗莫夫和娜佳听。实际上根本不用翻译,格罗莫夫听口气也听得出大腮帮子在骂人,脸上多多少少流露出一抹愧疚,一时不敢接口,就当听不懂了。气氛再度凝重起来,过了一阵子,赵工听到格莫洛夫对娜佳低声耳语了几句,娜佳战战兢兢地开口问赵工:“咱们接……接下来该怎么办?有没有路可以出去?”说话这时候,格罗莫夫故意将手电筒的光打上去,让赵工可以看到娜佳楚楚可怜的脸。
赵工怒火填膺,气愤于格罗莫夫的举动,不过他的任务就是保护摄影队的安全,暗中咬了咬牙,转头去跟大腮帮子商议。大腮帮子对赵工说:“山裂子中很危险,不能在此停留,必须继续往前走。”赵工转译给格罗莫夫三人,自己心中却也忐忑,还出得去吗?出不去岂不要葬身于此?他实在不愿意多想,想太多真就走不动了。其余的人也各怀心事,就连总是喋喋不休的格罗莫夫也闭上嘴了。
山裂倾斜向下,地势忽宽忽窄。众人摸黑走了半天,行至一处多条岩裂相交的地方,大腮帮子让众人停下来歇一下。一来辨别一下方向,二来众人被刚刚发生的塌方吓坏了,又走了那么多路,人困马乏,需要休整。娜佳给契卡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导演格罗莫夫缓过劲儿来,又开始在一旁抱怨契卡是个酒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嘴里嘀哩嘟噜地说个不停。大腮帮子对赵工说:“他们咋又叨叨上了?”赵工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实际内容,但他想起在关东军要塞中,似乎听格罗莫夫和契卡说了句什么秘密仓库,便问大腮帮子那是什么?大腮帮子听见这四个字恍然大悟,调门一下子高了好几度:“是关东军的‘秘仓’!”赵工和小陈不解其意,什么“秘仓”?大腮帮子告诉二人,当年他在抗联的时候听说过,关东军掠来的金条和财宝,全藏进了一个“秘密仓库”,那个仓库只进不出,里头全是值钱的东西,关东军原想把金条财宝运回本土,无奈战况不利,就转移到了地下要塞,藏匿点极为隐蔽,至今没人知道埋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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