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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精神病_周德东【完结】(17)

  他敏锐的目光开始一点点向老赵头聚焦……

  这一天,又是个yīn郁的日子,张来在剧团上网,很晚才回家。

  下了楼,他在黑暗中听见有人在咏诵着什么,嗓音纯正,抑扬顿挫。他的脚步停下来,站在楼角四处观望。

  一个黑影立在收发室门前,笔直,一点不驼背。

  是老赵头。

  收发室的灯光照在他的脊梁骨上,他的脸面一片黑糊糊。

  张来和他离得很远,而且刮着风。他用双手围成喇叭状,放在耳朵外,仔细听……

  突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那是一只像兄长一样厚实的手。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屠中山。

  他打了个冷战,慢慢地回过头去。

  不是屠中山。

  也不是张三,不是陶炎,不是雷鸣。

  是一张痴呆的脸,都快贴在张来的脸上了。

  “你!……”

  “听什么?”那张痴呆的脸慢慢地说。

  他没有看张来的眼睛,而是盯着他的耳朵,好像在对他的耳朵发问。

  他是老赵头的儿子,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

  “我在听是谁朗诵……”张来嗫嚅道。

  他忽然感到自己很被动——他是正常人,而对方是个痴呆!他是剧团的演员,而对方却不是这个单位的人——只不过是这个单位看门人的儿子而已。

  “你在这里gān什么?”张来马上调整了一下姿态,严厉地问他。

  他马上变得慌乱起来:“我来哭。”

  张来低头看去,他拎着裤子,还没有系上腰带。不远处,楼房的墙面上,有一片尿迹,在月光下,湿处比gān处颜色深。

  “哭完了吗?”

  “哭完了。”

  “走吧。”

  张来走出那个楼角的时候,老赵头已经回到收发室了。

  从他藏身的那个楼角到收发室,至少有100米。中间是一条甬道,水泥固定鹅卵石。两旁是糙坪。不过,那糙长得很高了,没有人割,显得有点荒凉。月亮越亮,那糙丛显得越深。

  张来朝大门口走去。

  那个痴呆跟在他身后。

  张来的注意力在脚底下——明晃晃的甬道上,他的影子长长的。还有那个痴呆的影子,也长长的。两个影子都晃动着,张来不时地踩在痴呆那个影子的脑袋上。

  他觉得那个脑袋一点点爬上来,而且他听到后面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他担心这个痴呆的手里握着一块砖。

  死在一个痴呆的手下最冤了,还不如自杀。

  他猛地回过头去。

  痴呆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他的手背在后面。

  张来想起了huáng二奎,他把锛子藏在背后……他本能地后退一步,厉声问:“你要gān什么?”

  “打老鼠。”痴呆慢慢地说。

  “你把手伸出来!”

  他听话地把手伸出来了,果然抓着一块砖。他把张来当老鼠了!

  张来正呆愣着,突然,他猛地举起那块砖,一下拍过来!张来的血“呼”地涌上了天灵盖!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痴呆的砖已经砸下来,准确地砸在了一条老鼠上。看来,它是想从这片糙丛跳进那片糙丛。它不肥硕,很瘦小,它的速度像闪电一样she过甬道,却被痴呆砸死了。

  即使那块砖砸向张来,他都不会如此恐怖——无非是死于非命而已,若抢救得及时,也许仅仅落下个脑震dàng。最令他恐怖的是,痴呆怎么会知道那条老鼠跳出来?

  他经常在单位上网,经常天黑之后从这条甬道经过,没有看见过一次老鼠。

  而且,他砸老鼠的速度是那样迅猛,比闪电还快,比猫还快,又稳又准又狠。

  张来还自以为警惕xing很高,及时转过了头。假如,他要用那块砖砸张来的话,就像一个人用砖头砸死一个慢腾腾的甲虫,他根本逃不出他的魔掌。

  那条老鼠似乎都没有抽搐,当即毙命。它一下大了许多,因为它被砸成了ròu饼。它躺在一滩血的中间。在月光下,那血黑糊糊的。

  张来之所以看得这么完整,是因为那个砖头碎了,碎成了无数块。

  “你死了。”痴呆“嘿嘿嘿”地笑起来。

  张来死了。

  如果死在这个痴呆的手里,那后果和死了一条老鼠差不多。他智障,他痴呆,他不用负任何刑事责任……

  张来跳过那条死老鼠,飞快地朝外走。他经过收发室的时候,里面的灯白白地亮着,不见老赵头……

  刚才,他在朗诵什么。

  贰拾肆惊人的消息

  天转眼就冷下来。

  第一场雪下来了,很大,飘飘洒洒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整个小城都被雪覆盖了。房舍,街道,树木,电线……都是一片银白。

  对于家乡的雪,张来一直都没有找到一种更恰当的形容,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对他说:雪是蓝的。

  这个孩子正是赵团长的外孙子,两个脸蛋红扑扑,像雪地里的萝卜。他十三岁。接着,他对张来说:“隽阿姨跟雷叔叔要结婚了!”

  张来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么快。

  他立即给隽小家打电话,她已经几天没上班了。

  通了。

  “隽小,你要结婚了?”他看着窗外,问她。早晨的阳光照在雪地上,很亮。

  一个大脑袋孩子坐在雪地上,看着他傻笑。

  赵团长的外孙子走过去,踹了那个大脑袋孩子一脚,大脑袋孩子就碎成了一堆雪。

  “谁说的?胡说八道!”

  “看来是虚假新闻。”

  停了停,隽小突然说:“我结婚你高兴吗?”

  张来听出了这句话意味深长,他马上慌乱起来:“你高兴……我就高兴。”

  “真的?”隽小举着手机,从那个已经破碎的雪人旁走过。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皮衣皮裤,很鲜艳。所有的雪都在为她做陪衬,整个冬天都在为她做陪衬。

  “当然是真的。”张来说。

  赵团长的外孙子和隽小打招呼:“隽阿姨好!”

  “你好!”隽小朝他摆摆手。

  接着,她对张来说:“我不高兴呢?”

  张来想了想,反问道:“你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钻进了楼门,张来看不见她了。

  “几句话说不清楚,哪天咱们再聊吧。”

  “好吧。”

  很快,隽小就进了门。

  张三一下就抱住了她:“宝贝,你这身衣服真漂亮呵!”

  隽小一边推张三一边说:“去去去,让陶炎看见了,他会杀了我。”

  张来这才知道陶炎跟张三谈上了。

  张三说:“隽小,你到底哪天结婚呵?”

  “周六。”

  “酒席订在那个饭店了?”

  “我们旅游结婚……”

  “不想请我们喝酒呵?”

  “等我们回来,一定请你们。”

  “去哪儿旅游呵?”

  “哈尔滨。我喜欢冰灯。”

  张来呆呆地看隽小。

  美丽的女人秘密多。她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转过头,对张来说:“这是编剧新写的本子,昨天导演让咱俩看一看。”

  张来接过那个本子,低头看,其实是在掩饰不自然。

  不一会儿,隽小走了出去。他放下本子,追出去。在楼道里,他问她:“隽小,你到底结不结婚?”

  “还早哪。”

  “你刚才不是说……”

  “我说什么了?”

  “你说周六啊。”

  “我说哪个周六了吗?”

  他不解地看她。

  “一百年后的第一个月的第一个周六是什么日子?你找万年历,查一查。”

  贰拾伍距离

  屠中山得了jīng神病,在全县引起了很大轰动,但是,隽小很少和张来再提起他。

  这一天,张来吃完晚饭,来到了她新租的房子。

  这个房子再不见富豪花园的华丽了:

  一个大chuáng垫,摆在地中央,铺着一个很大的紫色chuáng罩。有一套很高级的音响设备,几个立体音箱,悬挂在房间各个角落。一个很矮很矮的沙发,想坐上去,要付出体力,但是坐在那上面很舒服。

  房子里很乱,到处都是衣服、化妆品、时尚杂志、布娃娃、健身的小哑铃之类。

  隽小慵懒地坐在大chuáng垫上,摆弄一个布fèng的灰老鼠。

  她穿的还是那身粉色的睡衣,露出温柔的脖子、胳膊。

  张来坐在沙发上。

  他的腿不哆嗦,他不挖耳屎,他吃饭不吧嗒嘴。

  两个人闲闲地说了些单位里的话题,终于又回到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恐怖事件上来。

  “张来,我感觉到赵景川又跟我来到了这个房子。他站在窗外,朝我看……”

  “你没挂窗帘?”

  “怎么能不挂窗帘?我看见了他的影子!我想,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的yīn影了……”

  “……我想是幻觉。”

  “那天演《白蛇传》,你不是面对面见过他吗?”

  “那个人不是他。那个人是屠中山的打手。”

  “你为什么这样说?”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

  “什么事?”隽小盯着他。

  “那天演出结束,我回家,走在胡同里的时候,他追了上来,差点把我杀掉。”

  “你不说他是个半身不遂吗?”

  “他像鬼一样,突然就变了样。”

  “你怎么能断定他是屠中山的打手呢?”

  “因为,没有人会杀我,我没钱,没色,没仇人。只有屠中山……唉,不说了,都过去了,屠中山也疯了。你去看过他吗?”

  隽小突然表现出很反感的样子:“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狐朋狗友!”隽小不屑一顾地说。

  在张来看来,作为男人,屠中山要比雷鸣优秀,尽管他曾经派人追杀他。

  他说:“隽小,我认为这些事跟赵景川没有关系,我怀疑暗中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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