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好酒好食,那几年任京官时,常来香漱馆。吴盐儿见他性情爽直沉厚,从不为难人,心里也生出些亲近,如待叔伯一般。几年未见,张叔夜鬓边竟已泛白。吴盐儿原本无甚情绪,见他陡然显出老态,不由得怜惜,忙去尽心烹制了几道他往常最爱的菜肴,鲜蹄子脍、炒白腰子、炙鹌子脯、石髓羹,又配了几样佐酒果子,开了一坛皇都春。
她陪着说了些闲话,吃了一些酒。张叔夜甚是开怀,吃得大醉,说在船上一个多月,跟着那些船工,日日只能吃些粗食,连油荤都见不着,肠肚几乎寡死。
她笑着问:“张大人不是在海州任知州,如何又去船上了?”
“自招安了宋江那伙人,又得了份差事,去护送那李师师。”
她听了大惊,忙探问:“张大人见着师师了?”
“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汴京唱奴究竟生得如何天仙一般,却一眼都未见着。登州上船时,她戴了帷帽,又是深夜,进到船舱里,再没出来。从登州到海州,又一路北上,清明才到了汴京。”
吴盐儿听了,更是惊得发根几乎立起:“师师是一个人?”
“还有个人。”
“那是什么人?”
“这个我说不得,你也听不得。”
“师师去登州做什么?”
“这个我仍说不得,你仍听不得。”
“张大人可曾见过王伦?”
“船到汴京,他才上来。我叫他钻进柜子里,锁了起来。他是三槐王家子孙,虽及不上先祖,倒也是个人才,人也忠善。我怕他遭遇不测,终究有些不忍心,趁着虹桥大乱,那船主和船工都去望看,便又偷偷开了锁,让他逃了。”
“师师去哪里了?”
“船到上土桥,他们下了船,我也便交了差,再管不得那些⋯⋯”张叔夜说着竟醉倒过去。
第九章 收束
事不可不勉也。
——宋神宗•赵顼
一、香袋
赵不尤又赶到郑居中府上。
郑居中原本便是汴京人,神宗末年进士及第,被时任宰相王珪榜下择婿,蔡京更荐他有廊庙器。初登仕途,可谓两脚青云,然而,神宗病薨,王珪辅佐哲宗继位后,也旋即病卒,郑居中由此失了依傍,只能本分为官。二十余年间,循资迁转,到当今官家继位时,始至礼部员外郎。
他见宫中郑贵妃得宠,遍查族谱,寻着个远缘,自称是郑贵妃从兄。郑贵妃家室微贱,也正需个依傍,便两下默认,互为借势。郑居中由此连连骤迁,五六年间,便升任知枢密院。郑贵妃宠冠后庭,为避嫌,郑居中曾被罢贬。两年后,又再拜枢密。
其间,蔡京变乱新法,天现彗星,官家将蔡京贬往杭州居住,却又暗生悔意。郑居中从内侍那里得知官家心思,便极力赞扬新法:“陛下建学校、兴礼乐,以藻饰太平;置居养、安济院,以周拯穷困,何所逆天而致威谴乎?”官家听了大悟,旋即召回蔡京,再次拜相,加封鲁国公。
郑居中企望蔡京回报,蔡京却以秉公之名相拒,两人从此交恶。蔡京再次被贬,郑居中以为必得相位,却被官家察觉。恰逢郑贵妃又册封皇后,为避嫌,郑居中再次被罢。
蔡京则三度复相,总领三省,越发变乱法度。郑居中屡屡向官家进言,官家也开始厌恶蔡京专行,便拜郑居中为少保、太宰,命他伺察蔡京。郑居中便严守纪纲、恪守格令、排抑侥幸、振拔淹滞,士论因之翕然。去年,三度还领枢密院,连封崇国公、宿国公、燕国公。
赵不尤对郑居中并无好感,却也无恶意,至少此人为官以来并未作恶,直至此次梅船案。
他驱马行至郑居中府宅那条大街,今天正好初十,旬假休沐日,朝中官员皆不视事。他先打问到郑居中在宅中,便仍先寻了个小厮递了一封信,等了一阵,才去登门投帖,郑居中果然也召见了他。
这郑府比邓宅,多了些庄穆宏阔之气。穿过前庭,进到厅中,赵不尤一眼先看到了那封信,丢在檀木方几上,虽未撕碎,信笺却也起皱,显然是揉作一团后,又展开来。再看郑居中,原本生得气宇轩昂,却阴沉着脸,胸脯微微起伏,自然是才发过怒。
“你来做什么?”郑居中冷着脸,也不命坐。
“不尤是来禀告一事。”
“何事?”
“宋齐愈。”
郑居中目光微颤,却并未作声。
“不尤此来,是替宋齐愈谢罪。”
“谢什么罪?”
“此前郑枢密特赐青目,怎奈他家中父母已先替他相中一女子,不得不婉拒郑枢密盛意。至今,他仍抱憾不已。”
“哼!他憾不憾,是他自家事,何须叫你专程来说?”郑居中面色稍缓。
“并非他叫我来说,他也知郑枢密海量胸怀,岂肯为此等事怪罪于他?不尤与他为友,见他心中抱憾,故而越俎代庖、擅自多嘴。只望将他心中不宣之敬、未言之谢,转诉予郑枢密。”
“好了,我已知晓。你还有何事?”
“清明梅船案。”
“哦?”郑居中目光一颤。
“宋齐愈无缘无故搅进了那梅船案,在下已经查明,此事皆由林灵素主使。如今,林灵素已中毒身亡,梅船案也便告终。”
“此案既已告终,他又啰噪什么?”郑居中面色顿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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