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到处是人,路灯下,天桥上,打扑克,聊天,看光景,有的干脆就铺张凉席,露天睡了。一辆黄“面的”从晓雪身边驶过,在后面车辆灯光的照耀下,可清楚看到其车号牌下方几个漆喷紫红色宋体字:向交警学习!晓雪不禁莞尔,但这笑容转瞬即逝,不去的是深深的忧郁。“面的”消失了,公路上是一条流动的灯河……晓雪使劲蹬着车子,决不想她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屋内传来橐橐的脚步声,向门这边渐近,晓雪吓呆了,不知该进还是该逃。在门将被拉开的一刹那,她避到了门的一边。门开,钟锐探头向外看,他好像在等人,当然不会是等她。他脸转了过来,发现了晓雪,晓雪清清楚楚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他被吓了一大跳。
“你在等人?”晓雪开口。
“你怎么来了?”
“你等谁?”
“等谭马。他来送东西。”
“送东西?……什么东西?”
“文件,他负责的那一部分。我们在合伙做OLTO,准备参加十八号的计算机交易会,时间很紧了,还没有联通。”
“噢。”晓雪点点头,进屋,回身关好门,“我来给你送几件干净衣服,还有点吃的。”
“丁丁呢?”
“睡了,托东屋奶奶帮忙听着。”把衣服、吃食找地儿放好,又收拾钟锐散放各处的脏衣服,钟锐站在原地,随着她的方向不断转动身体。
晓雪看他一眼,“你忙你的。”
“噢。”钟锐坐下。
晓雪收好衣服,又把几只没洗的碗盘收到一个盆里,端着向外走。钟锐叫着“我来我来!”起身去夺盆,不当心,碰掉地上,碗摔了。两人吓了一跳,又同时抬头看对方,四目相对,钟锐马上移开了自己的眼睛。晓雪看了他的侧脸几秒,转身去屋角拿来了扫帚簸箕,把碗碴扫起。
“谭马几点来?”
“该来了啊。”
他回头看计算机上的表,又向窗外张望,晓雪看着他,不做声,心在冷笑,不会有什么谭马来的,或者说,要来的人不会是谭马。那么是谁?从来不敢想的问题此刻逼到了面前,心剧烈哆嗦了一下,接着就开始往下沉。她把扫帚等放回门后的角落,面壁停了几秒,才得以回头镇定地面对钟锐。
“我来的时候,学校大门关了。”
“老吕一放学就关门。噢,给你开门的那个人姓吕,老吕,人挺好。”
“再好也不能总麻烦人家。估计他现在休息了,我明天早晨走。”
“晓雪!……这,不行。”
“怎么不行?我已跟看门的那人说了,咱俩是夫妻。”
“不是这个意思。我跟你说过,今晚有人来……”
他神情语气里的焦急令晓雪心痛。
“谁要来?”她问。为了声音的稳定,语气有些呆板。
“谭马啊!”
事到临头了他还死咬着不放!晓雪笑了,神情悲凉。钟锐紧张地看她,分析着这里面的含义。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两个人同时听到了,钟锐欲去开门,晓雪一把拉住他,抢去开门。
外面,月亮升上中天,瘦瘦小小的谭马沐浴着月光,沿露天长廊走来。
很重很重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轻得如一片羽毛,欲随风飘去。泪水涌满了双眼,真正是喜极而泣,晓雪转身回屋。
“谭马来了。我回去了。”她低头拿起包。
钟锐点头,没说话。无话。
晓雪向外走,到门口,站住,说——头仍低着——说:“你安心工作,不用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家里有我。……对了,别忘了十八号丁丁的生日,你一定争取回去一下。”
《牵手》 第二部分(12)
“好的。”
晓雪拉开门,向外走,与正站在门口的谭马撞个正着。两人同时“哎呀”一声。
“你这个家伙,站门口干吗?”钟锐声音很大地说。
“给你们留时间啊,话别。”谭马说。
晓雪笑着指了谭马一下,踏着轻松的脚步融进了屋外长廊的月光。
王纯怀孕了。
她是在出差去河北时,发现自己怀孕了的。开始以为是胃不好,恶心,什么都吃不下,在街上药店买了瓶胃药,吃了似乎好些。后来,当该来例假却没有来时,她才突然警醒:可能出问题了。马上从河北打道回京,出了北京站直接打车去了妇产医院。挂号,就诊,查尿,结果出来了,拿着那张画着加号、表明妊娠阳性的化验单,她一阵绝望。得赶快把它“做”了,一分钟都不想耽误。她拿着化验单去了诊室,给了那个给她开单子的医生。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医生,接过单子看了看,头都没抬,问:
“是头胎吗?”
“嗯。”
医生起身:“上那边去,做一下检查。”
“那边”是一个被屏风遮着的床,医生边戴指诊用的指套,边让王纯“把裤子脱了”。
“……怎么脱?”王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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