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关了灯,我们俩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毫无羞耻地任凭银色的月光洒在苍白的身上。我和why一言不发。我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对why说我想老F老M了,他说了一句在我看来相当粗暴的话:“别想,想也没用。”
夜色已深,我的梦已做到紧要关头的时候被屋外一种既尖细又粗暴的声音惊醒了,我想那是砖头在大声哼唱《苏三起解》。why大声的骂了一句“操!”砖头在门外开心地笑了,浓烈的酒精味通过门与窗户涌进了我的鼻子里。空气在燃烧,我变成了灰烬。砖头在敲我们隔壁的门,他大喊“水泥,出来,我们去玩!”黄毛原来叫水泥。why的樱桃小丸子闹钟不知道被我触到了什么机关,发出一声惨叫:“现在时间23点34分。”隔壁又嘈杂了有二十几分钟,那两个杂种才扬长而去了。我问why对今夜有什么感觉,why说:“很不好,人家不带咱们一起玩!”我有些生气:“你丫来这儿是做音乐还是蒙事啊!”他嘿嘿一笑说:“都是!”
我正准备再次入睡时对面屋里的那个混蛋又开始了折腾,他在拿木吉它练solo,声音不大,正好可以让我听见。这时屋顶上面的天空开始了轰鸣,闪电让睡在我身旁的why的脸变得很透明,我俩相互凝视,相互微笑,因为我们像一个巨大的耳朵,里面塞了十亿只喇叭,它们正在发泄着一首华丽的乐曲,这首乐章的名字叫《今夜无人入睡》。
1.新的一天
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经常站在田野里仰头望着天上飞过的飞机,我曾想有一天我会乘上其中一架飞往某一个我不熟悉的地方……
——伊萨克·海迪
第二天一早,我看见了昨晚躲在自己屋里练习了整整一夜solo的家伙。他长着一副脆
弱而又清秀的面孔,脸和他的身材一样瘦削,嘴唇鲜红得让人感觉这个世界真他妈悲惨;披肩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双眼。丫的吉它弹得实在是太牛气了,每一个音符都让我有种在监狱里住了十年刚放出来时的轻松。
我对他微笑,可这个又瘦又高又漂亮的浑蛋就好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蹲在水池上洗脸。“去你妈的!会弹吉它又怎么样?”我心中愤愤地骂。他只穿了一条红色短裤,面无表情,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屋里,并随手关上了门。天空在那一刻如同合唱团的少女,一群群鸽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天空的最蓝处汇成了大海。
那时我站在院子里发呆,心上犹如一根头发系着千吨生铁般苦不堪言。我盯着从水笼头上滴下的每一滴水,看着它们落在地上摔碎。水泥推开院门进来了,我冲他招手,他飞了个媚眼给我:“你起这么早啊?”我告诉他现在已经八点,他指着自己乌黑的眼圈说他一般是晚上两点睡上午十一点醒,“现在我要睡觉去了!”他开始敲那个英俊小伙家的门,里面传出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水泥夸张地朝我吐舌头,然后跑回了自己的家。
在院子里完全寂静之前砖头出现在了我面前,他问我水泥回来了没有。我们聊了很长时间,他告诉我燕庄就是这样晚睡晚起,没有规律,祝愿我们迟早有一天也会适应。我指着对面屋问他:“里面住的那个人有毛病吧?昨天他秀了一个晚上!”砖头说没毛病,那一定是他老婆来了,其实那个小伙子人品特好,琴弹得也不错,我们都叫他soloman翻译过来也能叫啰嗦男。砖头说完这些还跟我要了一根烟。我告诉他在桃花源音乐节看你们演出时从你们的穿着打扮上还以为你们是心脏本地八旗子弟,肯定特有钱。“不会吧?”砖头喷了个烟圈,不高兴地呻吟。我知道我又说错了话,因为当时的气氛一下变得很难堪,只有烟雾在我们之间弥漫。砖头抽完烟,然后拍拍屁股走了。我忽然有些恨他,惆怅地蹲在门槛上继续培养着忧伤。
外面逐渐有了汽车喇叭的鸣叫与脚步声,新的一天又来了。我突然想起老F老M,不知他们昨天晚上是怎样渡过的。一股桔子的酸涩味儿从空气里挥发了出来——夏天来了,我们在这座该死的城市边缘感到幸福,这只是因为谁也没有钱去22层的高楼上享受空调。我是如此难堪——身处在威力巨大的地震之中可脑子里塞满了优美的乐曲,我希望自己就这样活下去,一直到死。
why醒来了,像刚出浴的贵妃一样优雅地穿衣服,对我嚎叫我听不懂的外星语言。这是他的习惯,和香每天早上起来都要伤心哭泣是一个道理。我对他说我要出去买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他改用人话说:“洗发液一定要买海飞丝,别的我不用!”我拉开院门时一条黑影从我脚下窜进院子,吓了我一大跳。我听见几声动物的呜咽,可回到里面却什么也没有。空气就和我当时的恐惧一样一片空白,像一颗不断膨胀的汽球,但我估计它还没有爆炸我就会疯了。
燕庄的土路如同一条沾满墨水的舌头一样让我恶心。我想起了远方的家,它永远停留在一片铁青色的厂房里,到处都是自作聪明的小孩和面目诡异的父母。两边的墙上永远不变的是字迹整齐呆板的标语:“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这些用红色与白色组成的句子充满了诗意,我的脑袋里都是这些已经整整他妈十八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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