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新近入铺的伙计自是不识两人,倒以为是来打尖的外地游客,便也任两人出入。范理阳站在二门下,指了正屋檐下临了东耳房的一个半人高的灶台道:“站了此处,竟有到了大同的感受。”彭玉媚奇道:“怎的如此说?”范理阳道:“当日‘天香居’开业时,兰杏嫂子便在正屋下盘了锅台灶火来,她倒把晋中的习俗带了此地,一望便知是她的主意。”
“理阳兄弟,玉媚妹子,这主意不好么?”身后蓦地传过一声婉转的话头来。两人一回头,见宫兰杏胳膊肘下夹了一脸盆刚洗完的衣物站在二门外,头上包了块白帕儿,将一头虽不长但收拾得利索之极的青发束得齐整,上身一件皂青色小对襟单衣,下着一条淡紫色土布裤裙,虽说三十多岁,却是清秀丰韵,透着雅静庄典之意,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俩。
见两人瞪大了眼睛看她,宫兰杏不由脸一红道:“快快进屋里,站太阳底下晒么?我在清水河下面洗衣裳,见你们从上边过来,倒叫了你们几声,却没听见,便赶忙往回赶。”彭玉媚早一把将脸盆抢了自己手里,拉了宫兰杏手道:“兰杏嫂子,没想得少东家老板娘却穿得这般朴素,风采倒要比了十六七的大闺女去!”宫兰杏笑道:“妹子倒笑话起嫂子来了。从小贫苦惯了,依着性穿戴,只这心里头高兴便是。”
两个女人自是捡着了话头,倒将范理阳晾了一边。
“你们姐妹倒有时间说话,兰杏嫂子,今天中午给我们做油炸糕、猪肉炖粉条,在大同虽吃得,却哪里比得上兰杏嫂子的手艺?”范理阳瞅个话缝,道。宫兰杏道:“糕面早备下了,倒要让你们吃个饱。走时还给你们备了些。”彭玉媚道:“嫂子,这做糕炸糕的手艺却非得教了我来。”宫兰杏道:“好,好,这却不难,象玉媚妹子这样伶俐的人保准一学就会。”
当下,三人说了会话,便忙活开了。几个铺下的伙计却要争着过来帮忙。宫兰杏笑道:“用不着你们,我们几个自做得。在大同府那阵子,我一个做过三四十号人的饭来。”
几个伙计听得连连咋舌。
待得众人从瓦窑回来,当院灶下一口大锅内油已滚得没了烟气,地下三个窖帘子里已满满堆了豆糕、菜糕。
席间,范理阳举了杯子道:“今日倒全齐了,我看这杯酒我们当应敬了少东家和兰杏嫂子,所谓患难见真情、苦乐识滋味。”众人笑道:“好,且敬了少东家和兰杏嫂子!”范理阳道:“今日当了大伙的面,少东家、兰杏嫂子倒要给我们个磁实话,什么时候得体体面面的办一回事,要不漫说兰杏嫂子不依,我等兄弟也觉无味。你说,是不是少东家?”宫兰杏闻言,端了杯黄酒站起来,眼湿湿的,道:“提得什么办事不办事,我一个苦命人出身,能有得如此生活,知足了。”范忠庭看了她一眼,对众人道:“今日我就要宣布件大事,待得秋下歇业,远不过中秋,我便要办个风光体面的事宴来,和你兰杏嫂子照我繁峙乡俗拜堂、成亲,热热闹闹红火三天。另外,还要给献丰大哥及诸位兄弟各讨一房媳妇,男儿一生既要建功立业,还要享这天道人伦,一样少不得,也不能少!”
宫兰杏眼眶蓦地润湿,忙低了头道:“我给再拾些糕来。”出了大堂,直奔北屋。一进屋在设置于东厢的佛堂垫子上跪了,一脸泪水,双手合十喃喃道:“佛祖在上,爹,娘在上,兰杏一生有托,您二老该合眼了!”言毕,已是府地嘤嘤泣哭!
三十万瓦当装了六十余辆胶轮大车,从黛螺顶下起身时,已是六月底。车队趟过清水河,逶迤上了杨林北街。范忠庭、贺云鹏及姜献丰等人打头骑了马,远远见路口设了处香案,宫兰杏正站了道上和“天利隆”伙计们忙着上香焚蜡。
姜献丰跳下马道:“兰杏妹子,这是何意,莫非也是习俗么?”宫兰杏笑道:“此程不比往常,都是些重货,想是路上耽搁得日子久些。我在此设了香案,给你们送行,祝你们一路坦当,早去早回,平平安安的就好。”姜献丰哈哈大笑道:“兰杏妹子,这般南上北下,我等已走得不知多少遍,自是经验足足的。放心,我们一定赚得大笔银钱回来。”宫兰杏道:“银钱赚得赚不得不重要,只要人全了,我这心就好过些。”范忠庭走至宫兰杏面前笑道:“妹子,你放心吧。最多不过一两个月,等这次回来,我就体体面面的办我们俩的事,我要在这台怀镇办一场风光的大事宴,就让这清凉圣地诸佛作我们的媒,可好?”宫兰杏努力忍了眼内的泪水,伸出手整整他的衣服,道:“要一路小心,我会在佛堂天天给你祈福衲祥!”
范忠庭略一点头,返身大踏步凳鞍上马,大声道:“出架!”
待车队缓缓出了杨林北街,拐过碧山寺方向看不见了,宫兰杏方抹了抹脸上的泪渍,一回身,见南山寺方向的山涧里隐隐涌出一片黑云。
车队过了茅蓬,沿攀山官道一路北上,方接近半山,离台怀镇不过十里远近,从南山涌过来的黑云已大朵大朵地翻滚着腾卷着,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过来的锅底将整个天空遮得严实,回头望那山下白塔高耸、寺庙林立的台怀镇,已是昏暗不堪。不过巳时牌分,倒象日头坠了西山。山风渐起,道路两边半人高的草刷刷刷地轻响,不住晃着纤瘦细弱的身茎舞动,眼看着一场透雨便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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