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拿铜子在手里敲着。过会低着声音问:
“事情怎样了?”
“你老是天天问。这当然得慢慢儿来呀。”
这么着一天天过去。李益泰每天一早就出去,临走总得给白慕易几十个铜子。
“要等到哪一天呢?”他想。
不过等一会也不要紧:家里才寄去了几个钱,暂时不愁家里的事;他个人的吃住都不用自己忙。
他每天在小馄饨店吃馄饨和烧饼过日子。他生怕在这小店里遇着会馆里的人:他每次都吃得很快。
他和会馆里几个上等人混熟了。他们都是单身人,在这儿住得很久。内中只有一个人有职业。
“县长以后对杨贵生那些人真要小心,”和白县长最要好的王胡子告诉他。 “会馆里的人杂得很,常常不见了东西。”
“赶他们出去好了,”白慕易摆摆手说。
“那办不到:他们说会馆是大家的。”
“他们一起有多少人?”
“比我们多。他们有七八个:都是些泥水木匠,有一个是裁缝铺子里的,有一个是……”
“操得你屋里娘,是不是挖苦我?”那个肚子里说。“晤,王胡子他们自然不会晓得我的。”
睡上床,白慕易想到王胡子他们的可怜。
“穷得这样子!都是读书人。……”
将来自己有了路子之后得给王胡子帮帮忙。还有毛四先生。还有老谢。陆伯良虽然有个差使,可是只有二十块钱一个月。他得叫李益泰给他们设法。……
“怎么李益泰还不回来?”
听着什么地方打两点钟。
“糟了心,明天的饭钱……”
第二天白慕易彷徨了一个上午,在街上乱跑着,想找到李益泰。下午一点钟回到会馆,空着肚子躺在床上。
“不够朋友。……这种人一点也不能做知己。……”
脚步一响,他就仰起脑袋来听听是不是。
日影渐渐地移着。
“饿死就算了罢,操得你屋里娘!”跟谁赌气似地,躺着不动。
可是一听见步子响他又得心跳一下,注意地听着。不过没再把脑袋仰起来:仿佛怕给谁瞧见了不好意思似的。
三点多钟,李益泰跨进白慕易的房。
白慕易跳了起来:
“你到哪里去了啊?……我上午……我刚才在……你怎么一晚……你……”
那个很忙的样:
“别嚷别嚷!……有正经事赶紧得办:我和你马上到大南门外去一趟。……快,快!……”
“我一天还没吃一点东西哩。”
“就去吃。吃了马上去办:一路你不许多嘴,懂不懂。”
那个给弄得怪兴奋,又很糊涂。他用鼻孔尖声应了一声:
“唔!”
第二回
两个人回到会馆里已经晚了。
他们一进了白慕易的房,就小心地把门关上。两个人从自己的裤子里取出一包包的东西。胸脯上肚子上贴肉地扎了一大块布,里面满是这些小包裹。他们忙着把它解下来。白慕易手脚都抖索着。
“做这种事危险呀,”他颤声说。“为什么要……”
“别大惊小怪。这稀罕什么。”
“查出来了怎样办?”
“你放心,”李益泰很镇静。“这是一个朋友托我办的,他是这里的一个旅长。……将来他得给我个好差使。你也得有路子哩。……胆子大点儿!……这是一笔好买卖。……你别透一点风——一点儿也不能透。……”
“自然。”
白慕易吃力似地嘘了口气,又问:
“旅长——是哪个?”
“不能告诉你。”
“他是不是很有势力的。”
“那当然。”
“那么查出来也不要紧了?”
“紧是不要紧,可是面子难看。……这东西就放在你这里,藏好,别叫给人瞧见了。”
“放在我这里是不大……不大……我是……”
“这有什么关系!你说是我的就得了。……过几天还有一批。……将来还得叫你送。……”
白慕易瞧着李益泰好一会。
“我们替他办,我们……他会不会……我们有没有好处?”
“我不说过了么。”
“钱呢?”轻轻的。
李益泰格格地笑起来。
“老白,真瞧不出你是个厉害人:又要官,又要钱。……我可不好意思问旅长要钱。我是和他有交情,不然我真的来贩烟土?……你呢是跟我的交情,对不对。……我那朋友也知道你,是我说的。总有那么一天你得见着他。……怎么,你要官还是要钱?”
接着又笑。
白慕易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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