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凤娇心里就一怔,想着这话骨子里挺厉害的,一时却想不到如何回答,只好把话囫囵吞了下去。
一家子人众星捧月似的,把润玉围坐在中间,听她绘声绘色说些外面的见闻:学校里的功课和考试啦,上海女人时兴的发式和衣着啦,从南京到上海的火车如何如何挤啦,镇江有一户人家生了个两个脑袋的孩子啦。女人们听这些闲话最有兴趣,济仁是不肯让妻子和母亲们扫兴,也好脾气地坐着陪听。
润玉突然一歪头,对济仁说:“爹爹,猜我这回在上海看见了准?宋美龄!”
老太太糊里糊涂问:“宋美龄是谁呀?”
济仁解释道:“蒋委员长的太太。”
润玉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那天我在马路上走,经过一家西菜馆,忽然就见她从里面出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我是在报上见过她照片的,所以一下子认了出来。她穿的是一件黑丝绒旗袍,戴珍珠项链,头发梳成好莱坞电影明星的那种式样,真是好漂亮好高贵!”
心碧笑着:“哪里单单是宋美龄,她的姐姐孙夫人你也是见过的呀!那时我们住北京,你还小。孙中山死了,俄国人送他一口水晶棺材,大家都争着去看,我是带你去的。那回巧巧就碰见了孙夫人。哎呀,那风度气派,也是没说的。”
润玉润然道:“有这回事?我可真是一点印象没有了。”
济仁心情愉悦地用手指拈着唇上的胡须:“你那年才比小玉大不多少,哪里就能记得?”
润玉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听见门外有说话的声音。她的脸色先有点发白,转而变红,飞奔出去。
老太太把烟袋里的一粒烟屎“噗”地吹落在地上,诧异地问心碧:“润玉怎么了?干什么这么慌里慌张的?”
心碧就转头看济仁,济仁又朝绮凤娇看,大家都不知所以。
片刻,润玉回来了,身后多了个人,是个高大健壮、面相很熟的年轻小伙子。润玉伸手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前一推,笑嘻嘻地说:“认认看,他是谁?”
老太太不出家门,自然不认得张三李四。济仁只觉小伙子脸上依稀有个人的影子,却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倒是心碧眼睛尖,心眼儿也转得快,脱口“咦”了一声,说:“这不是冒家的大公子之贤吗?”
心碧这一说,济仁跟着就认出来了。他觉得奇怪,冒之贤是在上海交通大学读书的,什么时候认识了润玉?偏还知道了她回家的日子,没等她屁股坐热就找上门来?这么想着,脸上便有点不太高兴。
润玉没察觉到父亲的心事,兴高采烈地告诉家人说,她是在上海到通州的轮船上认识冒之贤的,原先只是在甲板上碰到了随便聊聊,一聊竟聊出了同乡关系,而且双方的父母还都是常来常往的熟人。两个人小时候一定互相见过,后来大了,又出去上学读书,才弄成路人一般陌生。润玉边说边笑,然后从老太太开始,一一把父母姨娘弟妹们介绍给冒之贤,其动作之活泼,言语之开心,连不问世事的心锦都感到了异常,不断用眼睛去望心碧,意在提醒她注意。
润玉在家里向来是个娇惯成性的人,只有别人顺着她,没有她反过来去看别人眼色的,所以当下她根本不曾注意到家人的诧异,介绍完了之后,便自顾拉了之贤去后院里她的房间,两个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绮玉和克俭他们自然一派天真,见家里来了个在上海读书的大哥哥,心里又是仰慕又是好奇,一个个跟着到后院去了。剩下几个大人坐在敞厅里,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话可说的样子。
老太太“噗噗”地吹着烟煤子,率先打破沉默:“济仁哪,你看润玉这样子,怕不是要自己往家里找女婿吧?”
绮凤娇半笑不笑地:“娘这说法也太旧了点,如今外面的洋学生都兴自由恋爱,婚姻大事不要爹娘做主的。”
老太太放下她的白铜烟袋,双手撑在膝盖上,郑重其事对济仁说;“你这做爹的,就算惯润玉,也不能惯到不成样子。礼数上该怎么来,还得怎么来。冒家大相公要是真喜欢润玉,让他家里来提亲好了。”
心碧走过去,拿了一叠黄表纸在桌上替老太太搓烟媒子,一边带笑地说:“我们在这里瞎起劲,还不知道两个孩子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呢。都是在外面读书的人,碰上了,谈得拢,互相你来我往,也是有的。要是八字还没一撇就张张扬扬当个事儿,只怕别人要笑话。”说着有意无意看一眼绮凤娇。
老太太跟着也笑:“我才说济仁太惯润玉,怎么自己比济仁还要性急,就怕润玉嫁不出去似的。说句大话,我们润玉这样的品学容貌,皇亲贵戚都般配不上。”
绮凤娇把头扭过去,假装在看门口红木架子上的一盆树桩。心锦照例是不多插话的,家里的事情有老太太、济仁和心碧做主,她没必要再挤进去凑热闹。她知道在这个家里,自己不说话比说话更受人敬重。
只有心碧自己心里透透亮亮,女儿是对冒家大公子有意思了。女儿一向是个骄横傲气的人,对一个男孩子如此关注看重,恐怕还是生平头一次。而冒家的之贤回家屁股还没坐热,就赶了来见润玉,这不是对她一见钟情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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