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民不屑地扫她一眼:“日本人打不打上海,跟你们女人家什么相干?”
心碧双手一拍:“哎呀,话不能这么说,上海离海阳能有多远?上海若是被打下来了,海阳也少不得遭殃。我家里老的老小的小……”
济民似笑非笑;“到时候看你的能耐了。”
话中含着明显的讥讽,心碧当然是听出来了。她笑一笑,不作回答,却把话头一转:“克勤呢?”
心遥抱怨道:“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天天中午不着家,也不嫌外面日头晒得慌。”
心碧话中有话地:“不在家,也不见得就是在外头晒着,兴许有比你家里快活得多的地方。”
心遥没听出什么,济民的脸色却有点发白:“他能在哪儿?他不过是个孩子。”
心碧冷笑着:“孩子?怕是比你做老子的有本事!”
“瞎说八道什么!”济民恼怒地甩了甩手,像是要把心碧抛过来的话团甩掉。
心碧用了个激将法:“我要是告诉你克勤在哪儿,你敢不敢跟我去找他?”
心遥紧张起来:“他被土匪绑了票?”
济民横他妻子一眼,阴沉沉地望着心碧:“你无非要我看到儿子不争气。我要是见怪不惊,你还有什么戏好唱?”
心碧眉梢一挑:“那就跟我走?”
济民虚张声势:“走就走。”回头故意大声喝令心遥,“叫厨房里偎只蹄骨汤,等克勤回来,给儿子补补身子!”
心碧在前面走,济民在后面背了手跟着,一副悠闲不过的模样。走到离六角门院子不远,济民警惕起来,停住不动,非要心碧把事情说说清楚。心碧说:“等你们父子见面,自然再清楚不过。”说完就上前推门。
门自然从里面销着。心碧推不动,改用拳头擂。后面的济民已经料到原委,面如死灰,一时想不到应付的对策,木偶人儿一般戳在太阳地里。
好久门才打开。绮凤娇和克勤都以为只有心碧一个,两个人干脆示威似的齐刷刷站在门口。不料心碧的身后是摇摇晃晃几近昏晕的济民。刹那间两个人半张了嘴巴,面容身形也如泥雕木塑。
父子俩都是偷嘴的猫儿,且偏偏偷的是家里同一个女人,这桩天大的笑话是怎么瞒也瞒不住了。全城几乎在一天中把事情传遍,都为董家死去的济仁惋惜,都说他这根顶梁的柱子一倒,董家没有压得住阵的,怕是从此要败下来了。
老太太自然是七窍生烟,大骂了济民,又舞着拐杖要去揍克勤,被心锦硬是拦了下来。老太太哆嗦着下巴说,不管怎么样,她是不会再认济民这一房人了,从此他们死也好活也好,与她无关,都不必来说给她听。
克勤在这件事上显得极有主见,极为心狠手辣。与父亲撕破了脸皮之后,他索性在家中宣称要带了绮凤娇远走高飞,到上海谋生。心遥为此哭昏过去几次,也丝毫没有动摇克勤的决心。济民咬了牙不给克勤一分钱路费,克勤冷笑说不给就不给吧,将来你不要后悔。结果是绮凤娇变卖了她房间里的一切用物,把衣服细软打成两个大大的包袱,跟克勤坐船往上海去了。心锦责怪心碧说,不该由着绮凤娇把东西卖的卖带的带,那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凭什么就给了她?
心碧怅然良久,叹一声:“算了!东西是济仁生前给了她的,权当一直在由她用着。再怎么说,她也是替董家出过了力,总要放她条生路。”
心锦说:“就怕她现在这条路未必能走到底。克勤这小畜生,你信得过他?”
心碧苦笑道:“人若是鬼迷心窍,可是轻易能劝得回头的?”
两个人对坐着长吁短叹,话题又转到了心遥身上,都说她那么个病弱的身子,经此打击,怕是活不长了。
说到这里,忽见润玉在门外招手,要心碧出来。心碧说:“什么要紧话?当你大娘娘面不能说?”
润玉娇声道:“娘你出来嘛!”
心碧就出去,被润玉一把拉住,直拉到润玉自己房间里。
“什么话?你倒是说。鬼鬼祟祟的!”心碧佯作嗔意。
“我说了,你不生气?”润玉睁了一双乌溜溜极为魅人的眼睛。
心碧警觉起来。润玉是个骄横任性的女孩,不是十分令她为难的话,她不至如此吞吞吐吐。
“你不说,我走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心碧抬了抬屁股。
润玉慌了,一用劲又把心碧接回到椅子上。“娘,是这样的:我和之贤想把婚事办了。”
心碧诧异道:“怎么这么急?你爹去世才两三个月,总要等过了他的周年吧?你爹从前可是最喜欢你,这点孝心都不给爹留着?”
润玉红了脸:“之贤他……”
“是之贤等不及了?哎呀呀,润玉儿,小俩口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早几个月迟几个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再说,之贤还在上海念着书。”
“娘——”这一声叫,尾音拖得让人十分可疑,心碧当即闭了嘴,眼睁睁地望着润玉。
润玉低了头,轻声说:“我已经有了。”
心碧有半天没有说话。她脸上几乎毫无表情,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她挺一挺胸,吐一口直钻到入心里去的长气,幽幽地说:“我怎么就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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