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小富人家里的一张“二奶床”,尚且如此“奢华”,在上海博物馆四楼“中国明清家具馆”里惊艳于明清时代江南制造的“秀才娘子的宁式床”之际,对于上海人常说的“宁要浦西一张床”,顿时便有了新的理解。
旧式的中国床之所以如此认真,一方面与古人的平均睡眠时间有关。据研究者估计,古人平均每年睡眠时间达4370小时,几乎半年,今人的睡眠时间减为每年2555小时,平均每天只有约7个小时。换句话说,古人流连床榻的时间之所以长,主要是因为没有电,正所谓“点灯说话,吹灯作伴”。不过,电力供应只是导致了睡眠时间的减少,并不必然导致我们对于床的疏离和漠视,反过来,新的能源还为新的床上活动提供了新的动力和思路。除了睡觉和做爱,一个恋床者还可以将更多爱做和该做的事从床下搬到床上。在床上看碟,床就是剧院,“床上戏”的释义便新增了一个“在床上看别人演戏”;在床上打游戏机,床就是游乐场;在床上煲电话粥,床就是聊天室;在床上打坐,床就是健身房;在床上阅读,床就是图书馆——中国小说( 包括绝大多数惊险刺激的故事 )尤其适宜卧读,根据林语堂在《 人生的盛宴 》中指出:“当一个人闲卧被褥中而披读《 水浒 》,其安适而兴奋,不可言喻,读到李逵之闯暴勇敢的行径,其情绪之亢激舒畅更将何如?——记着,中国小说常常系在床卧读者。”
如果站在比较激进的Virtual立场来看,一个人只要先上了床,再上了网,床几乎就可以是一切——除了饮食男女。陆小凤在床上喝酒的样子,何其酷也:“他躺在床上的时候,通常都喜欢在胸口上放一大杯酒,然后人就像死人般动也不动,想喝酒时,就深深吸一口气,胸膛上的酒杯便会被吸过去,杯子里的酒便被吸入嘴里,再‘咕’一声,酒就到了肚子里。”
其实,男女自不待言,床上早餐的传统,西方古已有之,西人在饮食男女方面的贡献,不是西式早餐,也不是他们发明的“席梦思”,而是在席梦思上吃早饭的进食方式。我怀疑,最初的床上早餐,乃是寒冷地区的居民为了节省取暖材料而对被窝余热进行充分利用的一种“绿色生活方式”。至于其从宫闱向民间的流传,就属于另一个叙事系统了。
某女小资在网上说道:“床上用早餐无疑是浪漫的,而浪漫总是堆砌在现实基础上。让我们信马由缰地设想一下:首先要有一间大卧室,30平方米?40平方米?不管,总之越大越好。再者房子必须在高层,别墅也不太适合——有蚂蚁呀,早餐的香味招了一床的昆虫怎办。”可见享乐总要具备相应的条件,床上早餐的难度在于软件,至于硬件方面,卧室够不够大以及别墅还是高层的担心,倒是纯属多余。
今天的上班族,其实只能在假日或者外出度假时偶尔奢侈一下。即使是假日,或者适逢一个美好的周末早晨,如果只是从自家的床上醒来,就算是再烧包的人,也只能趿拉着拖鞋,披挂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自行走到厨房里去煎蛋煮咖啡,或者,支使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那个人去做这件事。一切准备就续之后,先在床头安置一张“床上餐桌”( lap table ),再用一个托盘把早餐带到桌上,最后的动作,是把自己的身体重新放回到床上,并且假装自己一直没有离开过同一张床,搓手,微笑,祷告,开吃。
床啊床(2)
一个至关重大的细节是:“床早”之前绝对不能刷牙。有些人相信,为这顿早餐,口腔里已经酝酿了一整夜的“气氛”,故不刷牙而喝下的咖啡别有一种个性化的美味。我倒是觉得,刷牙这个动作对“床早”的危害主要是因为它会破坏了“醒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的感觉。
在床上吃早餐虽然很享受,但毕竟是一桩闲人忙事,麻烦是少不了的。所以西人凡有机会住酒店,多数都不会放过 24小时的Room Service,门铃响过之后,只要应一声,签个单,人不离床,就能享受一顿真正的bed-to-breakfast了。
白种人对于“床早”大都抱有一种不可理喻的迷信式的向往,就好像但凡在地上发现了一线阳光,他们总会忍不住把自己脱光了摊开晒晒一样。其实我认为还有一些较为便捷的途径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床上早餐的享受,例如住院,或者,到中国北方的农家做客。不过在后一种情况下,非但能在炕头吃早饭,就连中饭和晚饭,也不得不在同一个地方用了。
根据英国某机构的一项民调,在“最想和谁一起在床上共进早餐”一项中,罗比·威廉斯成为英国女性的首选,其次是布拉德·皮特 ( 23% )、布雷恩·道林( 12% )和大卫·贝克汉姆( 10% )。而男性梦想中的最佳“早餐三陪”,是爱尔兰美女凯瑟琳·泽塔·琼斯和拉丁美女詹妮弗·洛佩兹。至于“在吃早餐时最不希望看到的名人”,有克里斯·埃文斯、杰弗里·阿彻、查尔斯王子的情人卡米拉以及辣妹维多利亚。
看来在床上吃早餐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看和谁一起醒来( 相对而言,和谁一起睡下倒已无关宏旨 )以及和谁一起吃。同样道理,对于床在功能上的全方位开发,并不只是为了“恋床”而“恋床”,如果一个人想尽一切办法只是为了尽量延长自己在床上逗留的时间,最终就会毫无创意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件床上用品。恋床是一种态度多过一种姿态,它以身体的“不着地”和“半腾空”状态与属于“地面上”的事物之间形成了某种暧昧的距离。《 红楼梦 》里林黛玉和贾宝玉都把那种“非睡眠性”的卧床称为“歪着”,这真是人与床之关系修辞上的一个绝世好词。因为“歪着”的不仅是身体,这种状态,歪歪的也可以称它做“诗意地栖居”吧。“床为何物”也许并不重要,人有什么样的“临床态度”以及“临床表现”,人世间就会有什么样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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