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突然想起来了,姚家庄那个老太太曾问过她,官庄的井水有没有毒。看来,老太太说的就是这件事。繁花没有说破此事,只是问:"有人是刚结了婚怀孕的,人家不也跟着倒霉了?"俊杰又把北边的"某个乡长"抬了出来:"问得好,当时也有人这样问。你猜那位老兄是怎么回答的?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掉一个。"说这话的时候,俊杰用红蓝铅笔在下巴那里比画了一下,很轻盈,很优雅,很酷。俊杰说:"这办法有点狠,我也很反感。但是,有人说了,搞改革嘛,哪有十全十美的?"
唉,找不到雪娥,再好的办法都是白搭,所以繁花还是愁眉不展,身体都坍到椅子里了。刘俊杰叹了口气,说:"那就让她生呗。只要她能证明哪个孩子是心脏病,或着是个傻,必须再生一个养老送终。"繁花说:"这我知道,以前用过的。"刘俊杰说:"看看,繁花还是很聪明的嘛。人还能让一泡尿憋死?办法总是有的。"繁花说:"实在没办法了,也就只能再用一次了。唉,听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你要是在王寨乡任乡长,我就可以经常请教你了。"刘俊杰摆了摆手,很谦虚的样子,说:"快别这么说,王寨乡能人很多,我可管不住。"刘俊杰说完就站了起来。
《石榴树上结樱桃》第二部分(19)
繁花想,这是要送客了,看来我应该告辞了。刘俊杰没有再挽留她,送她出门的时候,刘俊杰拍着繁花的肩膀,很认真地说:"老同学啊老同学,有些事你其实可以问问铁拐李。我还得经常向他请教呢。异人必有奇志,奇人必有妙想。铁拐李放的可不是羊。他麾下的那群羊都有官衔,局长,处长,县令,太尉。你不知道?你看,深入群众还是做得不够吧?人家那群羊,最不济的一个也叫押司,宋江宋押司。反正啊,古今中外全都齐了。那只头羊就叫总统,总统的女儿叫格格。那天去官庄,我们就把格格给烤了吃了。"刘俊杰派车把繁花送了回来,车是红旗车,一看就是从省里淘汰到县里,再由县里淘汰到南辕乡的。出来的时候,俊杰塞给繁花一瓶五粮液,一瓶波尔多葡萄酒,还有一条万宝路香烟,说是送给殿军的。路过一个集市时,繁花又买了几个凉菜,一只烧鸡,一只熏兔。没有刘俊杰的这番话,她也准备拉李皓喝酒呢,现在她只是要把"请李皓喝酒"改成"拜访李皓"。
司机在放音乐,那音乐跟念经似的,很好听,说的是牧羊人的故事。繁花想,这曲子倒很适合李皓。她问司机,这磁带是在哪里买的,司机说,教堂里买的。原来这司机也是信了耶稣的。繁花问:"你怎么想起来信耶稣了?"司机说:"司机嘛,几块钢板夹了一块肉。有人信菩萨,有人信耶稣,求个安全罢了。"繁花这才注意到,车里挂着一只小十字架。繁花想,何不买些小十字架、磁带送给村里的那些信教的人呢?再说了,自己去拜上一拜,也没有什么坏处。司机说,往前走不远,到了北辕乡,就可以看到教堂了。北辕也有教堂?这倒奇怪了,她经常路过,怎么从来没见过?繁花就让司机把车开过去。北辕乡是个小乡,但北辕村却是个大村。司机绕着北辕村开了好一会儿,在村西的一个破房子跟前停了下来。
这地方繁花也是来过的,它原来是个小学。后来教室的山墙塌了,砸死了几个学生,学校就换地方了,搬到了村南。繁花原以为它已经拆掉了,哪知道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它竟然变成了一个乡村教堂。那倒掉的山墙已经垒起来了,是用半截砖垒的。屋脊上固定了一根木头,木头的上端削得很尖,那就权当电视里经常出现的教堂的尖顶了。门口很热闹,有羊肉烩面馆、剃头铺、狗不理包子铺。有一辆架子车上放满了磁带和盗版书,架子车上方用塑料布搭了个篷子,是用来避雨的。
繁花就在那里买到了磁带和小十字架,顶十斤鸡蛋的价钱。把东西装好,繁花和司机一起进了教堂。里面有好多人在唱赞美诗,所以空气中有一股子口臭。有一个女人,从背后看也是大屁股,也是剪发头,很像姚雪娥。繁花心里一惊,忍不住过去看了一下,原来是个老太太。
重新回到车上,繁花把一盘磁带塞给司机,让司机放一下。"就听刚才的那个,里面有放羊什么的。"司机把磁带放了进去,最先出来的那支曲子叫《马槽》:"远远在马槽里,无枕也无床,小小的主耶稣,睡觉很安康。"繁花想,这盘带子就送给李新桥。李新桥虽然没信耶稣,可他养了马。接下来是一首《冬青树和常春藤》:"冬青树和常春藤,都生长在密林中。东方红日渐生起,鹿群欢畅齐奔腾。"好,很好,看来也得给繁京送上一盒了。繁京是村民组长,兼村里的绿化小组组长。正想着,牧羊人出来了:一轮明月,数点寒星映照羊身色如银数位牧人,和蔼可亲围坐草地叙寒温奇光灿烂,歌声绵绵牧人俯伏愕且惊云中天使,报告同声神子已降伯利恒铁拐李平时就有些神神道道的,听到这歌声,肯定会高兴。繁花想,李皓啊李皓,我给你带了吃的,带了喝的,又给你买了一盒磁带,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齐了,够意思了吧?
瘦狗来了。繁花正要到李皓家里去,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用手电筒一照,原来是个小伙子,光头,繁花还以为是令佩呢。小伙子一只手当雨伞,一只手敲门。门开了以后,小伙子没有进来,而是向后跑去。繁花这才看见路上停了一辆车。小伙子打开车门,一个胖子从车里挤了出来,用手挡着繁花手电筒的光,说:"我嘛,巩庄的,巩卫红嘛。"繁花和巩卫红平素并无来往。繁花对他没有好感,觉得他档次不够。有一年春节前公安局去巩庄村抓赌,被群众围住了,脱不开身。公安人员把瘦狗叫到一边,让他去做群众的工作。瘦狗不做还好,一做反而弄坏了。瘦狗走到外面对群众说:"老少爷儿们,人家也忙了一年了呀。人家年三十打了只兔子,你们还不让人家带走,说得过去吗?吃进去了,还能再让人家吐出来?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人家走吧。"然后他又给公安们做了思想工作,还是那套话,但意思反了:"同志们,老少爷儿们也忙了一年了呀,刚玩儿上就被你们逮住了。年三十打了只兔子,有它没它,你们都照样过年。行行好,把赌资还给他们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嘛。"你看他的嘴皮子多么能翻。不过,公安人员不理他那一套,吃进去的东西当然不能再吐出来。眼看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公安人员都掏家伙了,也就是枪。公安人员把枪往桌子上一放,说,他们在官庄村也抓过,但从来没有围堵,就是有人围堵,只要村长说句话,人就散了,哪里用得上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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