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尚记否?”卢作孚抬眼望一下发妻那一头新派短发,故意用杨森电文中夹文夹白的话问道。
“这故事,一辈子也忘不了。”蒙淑仪羞涩地摸一摸短发,正是当年卢作孚在泸州为她剪下的发型,“你可真舍得下剪刀!”
“这才叫——忍痛割爱!”
“杨军长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所以他叫我,我就要去。”
“唔?”
“他忆起这段事,说明他动了真情。”
“你不是说,真要做事,不要太感情用事?”
“他动了真情,便会用真心,真心真情,才能做成真事。”
1924年2月,就在杨森入主省城,发出诚邀电的当月,卢作孚辞去省立第二女子师范教职,离开重庆,再次踏上“东大路”,前往成都。经历川南师范的挫折,卢作孚心知,四川远未统一,因此,任何全省范围内的改革工作,均无任何实际意义。他婉谢了杨森的聘任,却提出:“自念识力不足以规恢宏远,但愿择一数间房屋以内之事业,兴办成都通俗教育馆。”
一转眼,辛亥革命成了历史教科书上的课文。川省省城的小学生们听不懂时,老师就会指着少城公园的方尖碑说:“放了学,回家路过时,自己去少城公园看看!”
方尖碑记是辛亥年保路同志会纪念碑。
这天,盯着方尖碑看的,不是小学生,是个军人。肉眼看不够,他还举起一架军用望远镜远调整焦距,才看清了。这军人真要看的,不是方尖碑。他顺着碑身望过去,认准少城公园中数间房屋,饶有兴趣地盯着看。
房屋前,一群工人正在一个三十来岁、穿麻布衣服的男子指挥下,搬运着什么。屋前有一块刚挂上不久的牌子:成都通俗教育馆。
此人对身边副官说:“啧,昨晚我来,这个馆还不是这般模样!”
副官回答:“一夜之间,新架了这座桥。”
此人的望远镜正瞄着这一座桥,道:“奇哉!”
副官说:“皆是这个人所为!”
望远镜中所见:一个穿麻布制服的身影正在与工程师一起,将新制成的轮船模型置入馆中。
“他叫什么名字?”
“卢作孚。”
“做什么的?”
“馆长。”
“看他那样,我还当是馆中雇的苦力。”此人把望远镜放下,他是杨森军第一师师长、成都市政督办王瓒绪。
“那边那个梳油光光一片瓦发型的高鼻子洋人是谁?”王瓒绪又有新发现。
“毕启。”
“哟嗬,今天撞上我省城的大名人了!连前朝洪宪皇帝袁世凯的银子都能讨到手的人!”王瓒绪再次举望远镜。
“惹不起的可怕人物!他的背后——且不说太平洋对面,就是在中国,也有多少美国、英国的传教士、大富豪、本国的大财主庇护着他,大把大把银洋支撑着他!”
“我知道!”王瓒绪打断副官,“我要问的是——这个卢作孚,怎么会跟这美国来的神学博士走到一起?”
“大概出于同一爱好——都爱给中国人当教书匠吧?”
“他两个在说啥呢?神学博士在问,卢作孚在答,可惜听不清,”王瓒绪摇摇头说,“好像还说得多起劲似的!”
“啧,三天前我来,这个馆还不是这般模样!”毕启虽到中国西部三十年,中国话中依旧是美国西部口音。
“我还嫌慢呢!”卢作孚笑道。
“还嫌慢啊!”
“毕启先生开始创办华西大学的时候,计划用多少年?”
“三十年,”毕启学中国百姓语言习惯,竖起三根手指说,“作孚先生呢?你开始创办这个民众通俗教育馆,计划多少年?”
卢作孚也学毕启样,竖起三根手指。
“也是三十年?”
卢作孚照旧竖着手指,却摇头。
“三年?”
卢作孚还是摇头。
“总不能再少了吧?”毕启看出卢作孚眼中笑意,“莫非卢先生说的是三……”
卢作孚正要往下说,毕启看到卢作孚的妻子走了过来,她显然正在参加布置交通陈列馆,手头拿着个轮船模型,有外人在,红着脸望着卢作孚,是要问怎么陈列的问题。卢作孚迎了上去。
“可怕!”一个问题堵在毕启喉头,“卢作孚,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可怕?”
“可怕!”望远镜中,王瓒绪依旧盯着卢作孚,“到我省城,一省教育厅长不当,偏偏向杨军长自荐了要当这小小教育馆长的那个人,就是他?”
“正是。”副官听出王师长说到杨军长时,顿了一下。副官记得过年时家乡来了个摸骨的,曾给王师长摸过骨,当场说他大富大贵大权在握,背后悄悄对副官说,“你的顶头上司的脑后生有一根反骨”。副官听后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当时副官已经知道王师长正坐等时机要实施一次可怕的军事行动。副官感到“可怕”,便没敢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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