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质颖道:“你说的这些,就算是真的,也不能阻挡我将二十箱贡品转呈给皇上。朝廷有规定,番商的贡品得如数转呈,不得扣留。至于另二箱烟土,是暹罗贡商送关宪个人的礼品,我想怎样处置,是我的事。”
李湖也知他阻挠有违定例,用商量的口气道:“你转呈可以,上折子时把我说的那些话向皇上禀明。”
“本关恕不从命。”李质颖正言厉色道,“二十箱烟土是伊龄阿叫暹罗贡商送的,谁知道是不是皇上关照过的?就是和中堂叫伊龄阿操办,我也不好写上你的那些扫兴的话。人人都说是良药,就你说是砒霜,谁信?”
“你不信?你不信明天我带你上烟馆巡察。”
李质颖鄙夷道:“李湖,你摸摸后脑勺想想你算老几?两广总督都不可节制粤关监督,粤关监督听命于皇上!”
李湖耐着性子道:“明天下官恭请李关宪屈尊巡察行不行?”
“不行。”李质颖展臂故意重重地打了个哈欠,“对不起李中丞,本关明天还要办差,得睡觉去。”
李湖压在肚里的火气,像油着了火似的嚓地窜起来,他冲着李质颖的背影吼道:“李质颖你给我站住!你想睡觉我叫你睡不着。”李湖走近李质颖,突暴着双眼逼视李质颖,“澳门那四箱烟土是怎么来的,本抚一清二楚。你们助纣为虐,默许张舵主走私鸦片!单凭他偷漏税,本抚就可杀他的头!”
“这四箱烟土就是税款,上谕没限定不可进口鸦片!”李质颖扔下这句话,怒气冲冲走开,把李湖一人撂在客厅。
赐死李湖
李质颖果然一夜没睡着。他不怕李湖说的那些理由,怕李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些什么?李质颖叫人连夜赶去澳门,叫总口书办派人把张舵主藏起来,实际上是控制住张舵主。倘若李湖真要治他的罪,也该由海关来办他,让他死在海关手里。
李质颖担心李湖上折子,于是连夜赶写折子。他当然不会写上李湖所说的鸦片有害的奇谈怪论,他说李湖阻挠他转呈暹罗贡商进贡的“阿芙蓉”,李质颖把暹罗贡商吹嘘的“神奇药效”添油加醋写上去,自然还提到是前关宪伊龄阿关照暹罗贡商操办的。
鸡啼叫时,李质颖倒床睡觉。这一觉睡得好实,不知苍蝇还是蚊子在鼻孔里乱钻瞎窜,李质颖迷迷糊糊睁开眼,隐隐看到一根草插在鼻孔里。李质颖正要骂海儿,听到熟悉的笑声,李质颖忽地鲤鱼打挺坐起来:“巴制宪来好久了?”
巴延三把草扔地上,说:“看过你写的折子。”李质颖向巴延三倒苦水。巴延三道:“凭你折子所说,扳不倒李湖。看来还得本督助一臂之力。快洗脸漱口,都正午了,你该请我吃饭。”
李质颖看巴延三的脸色,问:“巴督准备如何鼎力助下官?”
巴延三其实比李质颖更想扳倒专权的李湖,现在李质颖自认是他的事,巴延三当然高兴。巴延三认定这回有十成的把握,昨晚他翻看到监生谭世源告发李湖的条陈。巴延三不想这么快向李质颖透露,他得敲李质颖竹杠:“喂,你别急,容本督一边饮酒,一边替你想辙。”
监生谭世源,琼州府琼山县人。监生即国子监学生,可分四种,一种是举人做监生的“举监”,一种是秀才做监生的“贡监”,一种是凭借父辈做官而成监生的“荫监”,还一种是通过捐纳钱粟做监生的“例监”。谭世源考到四十岁,总算考上了秀才,盼望谭世源光宗耀祖的族人便给他捐了个“例监”。监生并非都能进国子监读书,主要是一种身份。谭世源考到五十岁仍跟举人无缘,愤世嫉俗,骂考官有眼无珠,抱怨怀才不遇。
捐官不好意思再向族人开口,呆在琼山又无颜见父老乡亲。谭世源来到省城寻找机遇,希望遇到贵人,先进哪个衙门做未入流的吏胥,尔后一步一步往上爬。他阮囊羞涩,一件破长衫,连差役都不愿瞅一眼,别说能结识官员了。一日在茶铺,谭世源听到茶客谈起庚子年贡品义卖,说巡抚李湖做事够威够胆,矫旨拍卖贡品,筹得一百六十六万八千四百两赈灾银。
矫旨拍卖贡品,这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吗?谭世源想起他的琼山前辈海瑞,海瑞不畏权贵,严惩贪官奸臣,青史留名。李湖之行径,虽未肥私,却是奸臣之举,矫旨妄为,肆意蹂躏《大清会典》。谭世源回到破陋的租屋,写了一份揭露痛斥李湖的条陈到总督衙门前投递。
半个月过去,没有一点回响,问督署皂隶,他们爱理不理。想见巴总督比见万岁爷还难,谭世源心灰意懒,准备第二天结账走人。天未亮,总督府皂隶来租屋敲门,说巴老爷有请。谭世源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贵人,跪拜后,巴总督亲手搀扶起谭世源,和蔼可亲地请谭世源入席喝早茶。巴总督自责他失察,巡抚矫旨盗卖贡品,他一点也不知晓。巴总督请谭学台重写条陈,由他派专人上京师通政使司投递。谭世源受宠若惊,按照巴督台的要求重写。
巴延三和李质颖坐在江边的食肆,把酒临风,说起琼山监生谭世源。
李质颖看了谭世源给总督的条陈不甚满意,谭世源老是在筹银赈灾上兜圈子,说什么:“即便是为天下苍生,亦不可矫旨欺君”,“未肥私,岂可作破坏纲纪之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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