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爷脸上的肉,挤成一团,朝左一拧,朝右一聚,两手缩回了袖管里,微微欠身,“陈队长,这……这都是小事儿……就不必……”
陈叫山脸一板,手一扬,打断了田老爷的话,“俗话说得好,千里路上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田老爷将这枪送了我,这情意,有点重,我受不起啊……”陈叫山走到马车前,“哗”地拉开车上的油布,“再说,枪这玩意儿,我现在也不缺……”
田老爷和田家四兄弟,伸着脖子朝这边一瞅:乖乖,一捆一捆的长枪,枪托崭新,枪管油黑发亮,一看便是皮实的好家伙!再一侧目,瞥见常海明手里拎着的机枪,这种大家伙,以前只是听闻过,今儿可算头次见……
田老爷左右看看,心中暗暗叫苦:今儿这出戏不好唱呀,这群人既然来了五门堰,上了台子,带了家伙,再想让人家谢幕下台,不好办哩……眉头皱了皱,眼珠子两转,便转身一把将田大龙扯住,一拉,“啪”地一个耳光扇过去,大骂着,“一群混账东西,酒囊饭袋,陈队长当初给咱交代的事儿,我一再强调,要抓紧办,抓紧办,你们耳朵都塞粪了?”
田大龙挨了一巴掌,原本发懵,不明所以,听了田老爷这么一骂,心里登时明白了。身为田家长子,毕竟灵头活泛,连忙手捂腮帮,带着哭腔喊,“爹,我一直记着陈队长的话呢,怕自己忘了,每晚睡觉前,我都要提醒自己三遍呢……可是……今年年馑,啥都缺,我想弄点山渣来垫这儿的路,一时半会儿也……”
田老爷见田大龙支支吾吾,担心戏唱砸了,便朝陈叫山拱手弯腰,“陈队长,犬子顽劣,没把陈队长交代的事儿办好,实属老朽教子无方……”
“行啦……”陈叫山摆摆手,“戏就不用演了……我且问你,这路一时半会儿修不起来,因为有困难,我信!可是,有人猫在芦草里劫道这事儿,又是因为啥呢?穷得揭不开锅了?不劫道不行了?或者,是饿狗改不了吃屎?”
田老爷将那几个劫道的乡勇喊过来,站成一排,从田大豹手里拿过长刀,在那几人跟前晃着,“狗日的些,让我说你们啥才好,啊?陈队长给咱一再强调,来五门堰祭拜的人,咱要迎来送往,保证人家来的舒心,去的安逸……你们些狗日的,是咋迎咋送的,?以我心里这口气,我恨不得……”田老爷将长刀高高举起来,吓得那几人赶紧缩着脖子,连连朝后退……
田老爷的刀,自然是砍不下去的,举着也怪累,便又将刀还了田大豹。
田老爷拿眼角的余光去瞥陈叫山,见陈叫山就那么两手抱着,笑着,啥也不说,心里忽然明白了今儿这一出,看来并不是啥还枪,修路,劫道这些事儿,肯定是有别的啥事儿呢……
陈叫山手里捏着盒子炮,一步步朝田老爷走过来,走近了,将盒子炮端端正正放到了田老爷手上,一脸笑,“要我说,劫道也不完全是坏事儿,该劫的时候,还是要劫的嘛……”
田老爷手里捧着盒子炮,不敢拿,就那么捧着,心里嘀咕:这劫道又成了好事儿?这到底想说啥呀?就不能一口说出来嘛,东一腔,西一调的,这不是折子戏,要唱本戏啊?
“比方说,遇上那恶人了,就狠狠地劫,往死里劫,劫得狗日的裤子都没的穿最好……”陈叫山笑嘻嘻地说着,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一般的恶人,都狠,都不是善茬儿,没几把刷子,劫不了人家,倒让人家给劫了……”陈叫山低头瞅着田老爷手掌上的盒子炮,又转头瞅瞅田大豹手里的长刀,撇撇嘴,摇摇头,“像你们手里这些家伙,不行!就凭这些家伙,怎么劫道呢?我就想,给你们田家庄添置些称手的家伙……怎么样,田老爷?”
田老爷越发糊涂了:这又是几个意思呢?
陈叫山腾腾腾几步,从常海明手里取过机枪,走到田老爷跟前,将黑洞洞的枪口,在田老爷和田家四兄弟面前一晃,“瞧瞧,这家伙,多皮实!一梭子打出去,哒哒哒哒哒……田老爷,咋样,咱做个买卖?”
黑洞洞的枪口那么一晃,尽管这“哒哒哒哒哒”,是从陈叫山嘴里发出的,但足令田老爷和田家四兄弟身子绷紧,两腿哆嗦了……
“枪这玩意儿,我陈叫山不缺,钱呢,也不缺……”陈叫山揉揉耳朵,转头看着骆帮主,“啊哼”了一声,就像是嗓子不舒服似的,“天凉了,卢家人多,房子不够住,得修些新房,听说你们这一带的红椿木不错……”
到这儿,田老爷才算松了口气:我的神爷哎,绕了一圈,就为了这个啊?
第168章 船帮
田老爷既已明白,陈叫山是为红椿木,觉着事情便变得简单了,脸上有了笑容,尽管笑容有些硬,“陈队长,这事儿好办,斗山上的红椿木多得很,回头我便叫人伐了,给陈队长送过去……“
陈叫山走到骆帮主跟前,与骆帮主一番耳语,转头便问田老爷,“不知这斗山上的红椿木,多少钱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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