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萍说,全角儿们说顶碗是为了身子端正,要跪在地上顶,两个护卫把树萤摁下去,树萤就又站起来,一连摔烂了三个瓷碗!树萤就被拖了出去,挨了一顿打。秋萍晚上在寝室看见她时,她说她脊背痒痒,要秋萍帮她挠一挠,她胳膊动不了了。秋萍揭开她衣裳一看,背上全是皮鞭印子……
后来,树萤被老鸨拉出去“试荤”,客人是一位瘦汉子,被树萤咬破了肩膀,瘦汉子便将树萤两颗门牙打掉了!
树萤拉开房门,要从三楼朝下跳,被瘦汉子给抱住了……
有天晚上,树萤咬破了手指,扯了褥子上的棉布,说要写告状的血书。秋萍她们都不识字,劝她不要写,说写了也送不出去,可树萤偏要写!
隔壁寝室里,有老鸨安插的眼线,兴许是听见了这边的争执,后来告诉了老鸨,树萤又被打得死去活来……
过年馑下雨那天夜里,护卫头子麻脸爷喝了酒,说要给树萤“****”,麻脸爷脸被抓花了,舌头也被树萤咬断了,麻脸爷把树萤拖到外面打,树萤脑袋被撞在了栏杆上,撞死了……
陈叫山直接抓过酒坛子,双臂抱坛,大口大口地朝嘴里灌酒,前胸衣服被酒淋了一大片……
“啪”
陈叫山将酒坛朝桌子上一墩,眼睛微眯起来,抓了一双筷子,“喀嚓”一下,单手折断了,“树萤死了,埋哪儿了?”
秋萍连连摇头,惊惧地看着陈叫山,小姑娘都觉着陈叫山此际的表情,有些吓人,蕉儿怯怯地说,“我们只晓得,树萤姐姐被人拖出去了,不晓得她埋哪里了……”
兵荒马乱的世道,遭遇年馑的岁月里,饿死了人,撑胀死人,犹可算天命!可是,可是,树萤这般的被人活活打死,令陈叫山感到胸膛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了个结结实实,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儿缝隙……
在这混混乱乱的时局,有些人,该死,死个十次八次千百次,都是死有余辜!可是,往往这一类的人,都在好好地活着,逍逍遥遥地活着。而有些人,本不该死,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哪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尚余一息,便该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可是,这一些人,偏偏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了,死得犹不瞑目,死得悄无声息……
陈叫山踉踉跄跄后退几步,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起先重重地朝后靠去,脊背死死贴在椅背上,而后,身子前倾,两手撑住扶手,打量着屋里这六个小姑娘……
“死生纵有命,富贵岂在天?”陈叫山兀自低吟了一句。
“大哥,你不舒服的话,上床躺着吧……”秋萍看着陈叫山的神情,料想陈叫山醉了,也似乎觉着男人喝醉了酒,是可怕的!
小姑娘们皆以有些恐慌的眼神,定定看着陈叫山……
陈叫山看着小姑娘们怯怯的眼神,想到西京城里那些女学生,她们穿着青布上衣,黑色裙子,在西京的大街上,自由穿梭……她们坐在路旁的长椅上,神情专注地读书……她们聚集起来,在天葵社门前,振臂高呼,稚气未脱尽的脸上,充满昂扬和力量,她们的眉间,凝聚着焦虑与忧患……
眼前的这些小姑娘们,比之那些女学生,能小多少岁?
眼前的这些小姑娘们,再比之卢芸凤和薛静怡,又能小多少岁?
“小妹妹们,你们想不想离开这里?”陈叫山打了一个酒嗝,脖子朝回缩了一下,目光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惆怅,当然,还有追悔、唏嘘,“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有几位小姑娘都连连地摇着头,她们皆觉着:眼前这个人,显然是醉了,没准,他兴许是老鸨派来试探我们的……
“你们这么小,可以读书、识字、学手艺……莫非,你们想在这里留一辈子?”陈叫山坐着,朝前伸出手臂,像是要拉谁,又似在召唤着什么似的……
“大哥,我不想离开这儿!我爹说了,我离出嫁嫁人,还有些年,要吃多少斗粮食哩……”
“我娘跟他们签字画押了的,我要跑了,我娘就要吃官司……”
“我在这儿学乖些,还不挨打,我回去了,我爹天天会打我!”
“我们都破了身子了,出去也没脸嫁人,没人愿意养我们的……”
陈叫山伸出的手臂,在虚空中,抓了两下,停住了,他仿佛感到了一种寒冷,一种陌生,一种疑惑,一种沉滞……
陈叫山兀自收回手臂,揉了揉额头,又打了一个酒嗝……
“大哥……”半天没吭声的秋萍,在屋内一阵短暂的沉寂后,忽然说话了,“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可怜我们,也瞧得上我们……可是,我们几个就算出去了,还有别的姐妹呢?全天下这么多的青楼姐妹,你都能带出去吗?”
蕉儿也说话了,“我娘早就说过要卖我的,我出去了,就算找到我爹娘了,也没用……”
陈叫山又将手臂一伸,示意蕉儿别说下去了……
“秋萍,你告诉我,当初从乐州被拐过来的十个人,现在就剩下你和蕉儿两个了么?”陈叫山问。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