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队长费了好大劲,爬起来,从腰里摸出手枪,一下抵在老嘎脊背上,“你想把老子闪下江去啊?”
陈叫山暗暗一瞥,见长袍老者唇边,浮起了一抹笑意,似风掠浅水,粼纹轻轻,不易察觉……
“长官,是你站的地方偏了……”老嘎不慌不忙,毫无惊惧之色,淡淡说,“我不点这一下,船就漂下去了……”
一位尖嘴猴腮的士兵,走过去,凑在肖队长的耳边,低语几声,肖队长的蒜头鼻子里,闷闷地出了一口气,才将手枪收了回来……
来时是陈叫山撑船靠前,老嘎撑船靠后,再返回时,老嘎撑船靠前走,陈叫山尾随之……
老嘎是撑蒿的个中高手,深谙撑船的玄奥,往往身子一再地倾斜了去,胳膊上的肌肉,条条绷起,脸憋得通红,看似用力巨大,实则故意收着,滞着,任船逆水行三尺,便顺水漂两尺,一顿一挫,在江面上迂回行进着,撑了老半天,还没有到江心……
老嘎慢,陈叫山就更慢,抽蒿时,看似“啪啪啪”地换手,掌心却是虚的,并不紧抓蒿,任船朝下漂……
陈叫山一边撑船,一边打量长袍老者。兴许是在江上,羁押长袍老者的两个士兵,不再去拧长跑老者的胳膊了,但长袍老者始终一个姿势,两手背后,头高高仰着,遥视东面江天相接处,那一轮跃跃而升的红日……
“老先生,你往船中间站一点,中板稳,两边闪,你也别看水,看水晕哩……”陈叫山故意找了话,对长袍老者说,并暗自打量船上士兵的反应……
“小兄弟,你只管撑你的船,我站得稳当得很!”长袍老者头稍稍一平,看向陈叫山,“你们船队这船还不少哩,这么多的货,是去汉口售卖吧?”
陈叫山未曾料到,长袍老者竟与自己攀谈起来了,船上的士兵们,倒也没有干涉什么,便说,“是啊,大码头才有大买卖嘛!而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这些光有一身笨力气的,也只能是在这江上讨活口,哪像老先生你,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这古话说得好,有智的吃智,无智的吃力啊……”
“小兄弟,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长袍老者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去,胸膛前的袍布,在风中鼓荡着,“亚圣在《滕文公章句上》中有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乍听去,似乎有理,实则非也!心智与身力,只不过是人的两种存在形式而已,重智而轻力,于国于家,便靡靡矣,使力而不出智,非形而上之道,犹不可长也……”
长袍老者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引经据典,太过文绉绉,便忽然噤了声,兀自一叹,换了一个角度说话,“我倒是羡慕你们,在这江上自由来往,斗恶浪,战险滩,高挂云帆,浩浩荡荡,犹如雄鹰之翅膀,在水天之间翱翔,多么痛快……”
“闭上你那臭嘴!”一位帽子戴得歪歪的士兵,似乎很反感长袍老者说话的腔调,恨恨瞪了长袍老者一眼,将枪托在船板上重重地敲了两下,“嘭嘭”响,“这都什么火候眼儿了,你还在这儿老鼠咬碟子,口口是辞(瓷)啊?我给你说,要不是你们读书读得脑子坏了,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另一位士兵坐在船上,用衣角一下下地擦着枪,边擦边朝枪管上哈着气,以似有感慨的口气说,“算了,让他放开了说,就是菜市口砍脑袋,当天早上,还给一碗断头酒,一桌子永休饭哩!他现在不好好过过嘴瘾,怕也就没机会了……”
陈叫山听到这话,心底不禁深深一叹……
第七分队的士兵,皆是中原人士,不擅驾舟行船。
老嘎暗暗地一撑两松,船在江心晃悠着,只是顺水逆水迂回,半天也不见朝对岸靠多少,几个当兵的便急了,叫喊着,“你这是弄啥哩?推手磨啊?”
老嘎脸一沉,将蒿一抽,“你瞅瞅这船上多少人,多少重,再看看这江里的水,淌这么急,哪有那么容易?要不你们来撑撑试试?”
一个宽肩膀的士兵,架不住老嘎的怂恿,便走了过来,“你起开,我来!我还就不相信了,这撑个船还比登天难?”
老嘎将长蒿完全提出了水,船便急速地朝下游窜去,惊得肖队长大喊,“快,快快,撑住,撑住啊……”
宽肩膀士兵慌忙接了长蒿,蹲了马步,将长蒿朝江底插去,插了半天,感觉手上仍是空空软软,使不上劲,船身不停地朝前窜,随着水浪,起伏颠簸……
宽肩膀士兵一慌,猛地朝下一按蒿,终于点住了,江流的冲力,与长蒿传递过来的支撑力,形成了对抗。宽肩膀士兵由马步变为弓步,又不行,两脚连续地在船上移动着,嘴里急得大叫“哎哟哟哟哟……”
老嘎站在一旁,两手抱在胸前,就是不伸手去帮……
就这一转眼工夫,船已经漂了好远,气得肖队长大骂起来,“滚犊子,没有金刚钻,你揽个什么瓷器活儿啊?”
陈叫山跟在老嘎船后,见那船漂远了,索性也将长蒿提虚了,任船跟着漂,那个帽子歪戴的士兵便急着喊,“喂喂喂,你赶紧撑啊,跑下游去,那都是山,咋个上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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